卢景裕赶回家中后,祖母得知原委,狠狠责备了一通嬷嬷。
卢景裕朝嬷嬷递了个眼色。
那嬷嬷忙笑着躲出房去。
卢景裕则亲自在一旁伺候汤药,照顾病中的祖母。
一夜之后,果然大好。
嬷嬷笑说:祖母这是小孩病,就需要孙儿陪,孙儿哄。
祖母笑着撵她出去。
原来,昨日晨起时,祖母见身子利索了,便去后院走了一趟,看看梅花,看看杏花什么的。
结果,风一吹,又受了凉。
卢景裕眼见祖母已大好,想着案头那一堆公事。一早梳洗穿戴了,照常赶至府衙公干。
一上午都在处理事务,直到腹中饥肠辘辘,才想起与元月之约。
他这才搁下笔,走出屋子,沿着石子甬道去了厨院。
结果,并没见着元月。
难道因昨日自己爽约,她便以为取消了这每日同进午餐和晚餐的约定了吗?
但是,厨院里的人却告诉他,今日并没见着元月,连辛二郎也没见着。
卢景裕凝眉,折身出了厨院,往跨院里去。
正午时分,阳光正好。
那篱笆小院却是一片沉寂。
人呢?
他推开虚掩的屋门。
屋内空荡荡的。
既不见元月,也不见辛二郎。
他们这是出门了吗?还是回了溪柳村?
环视一遍屋内的情形,一应物什都规置的整整齐齐,他心中暗道:作为将门之女,定是从未做过洒扫庭除、洗衣做饭之事的。
然,现在竟能将这小屋收拾得干干净净,整整齐齐。
这其间,不知她吃了多少辛苦?
怜惜之情油然而升。
想起在溪柳村吃得那餐饭,叹道:真是难为她了。
元月既然不在,于是他反扣了屋门,在院中的一块麻石上坐下,又等了一会。
*
曹家在城里有很多铺子,但宅子却只有一处,便是位于罗城仪凤坊的曹府。
居住在仪凤坊里的商贾名流虽然众多,但曹家在扬州城里,甚至淮南府都是数一数二、赫赫有名的大富之家,很容易便能打听到的。
元月一路问人,总算摸到曹府门前的那条大街上。
在一字排开的众豪宅之中,曹宅的门脸一点也不出众,相反低调的有些灰扑扑的感觉。
也不知曹家家主为何如此藏拙守朴,但定是城府极深的。
但如若站在地势高处,俯瞰曹府后院,那一进又一进的院子便会尽收眼底。
显然,家大业大,富贵豪华藏不住。
此刻,两扇朱漆大门紧闭,唯有一旁的角门开着。
两个门房,拖出一条竹床,正坐在阳光下,晒着太阳聊着天。
经历过那日被曹容华喝斥之事后,元月踌躇着没有立即上前询问打听,而是不远不近的挑了个地方,坐等。
她在等长生回府,或是出府。
也许旁观,更能看清长生他究竟是失忆,还是攀附荣华抛弃了从前的她和他们。
又或者,压根就不是长生。
大约是高档住宅区,这条街上的行人并不多。
即便有,也是车来车往,看不见车内人的样貌。
元月便盯着曹府大门看,见有没有人进出?
冬日的暖阳晒得人昏昏欲睡。
昨夜并未好眠、今日又累了一上午的她,在暖暖阳光的催眠下,昏昏欲睡,几欲跌倒。
作为出现在这条街上的生面孔,且又坐在自家宅门前,负责看家护院的两个门房,岂能不留意、警惕?
元月见那两个门房,频频看向自已,索性大大方方的走了过去。
托词说,自己只是路过,因为身体不适,想要借他们的竹床坐一会。
那两门房见是一个漂亮的小娘子,说话又客客气气的,于是便招呼她坐下,并问她要不要喝茶?
元月微笑着婉拒了。
刚坐了一小会,一辆豪华阔大的马车从远处驶了过来。
元月一眼认出,那正是曹家大郎曹鹏的马车。
两位门房见了,忙起身去开正门。
也不知是风吹车帘的缘故,里面的人竟然看见坐在门口的元月。
这时,车帘被从里挑开,露出一张面容俊秀、神色忧郁的脸庞,不是旁人,正是曹鹏。
他打量了一眼元月,问那两门房道:“她在这做什么?”
“回阿郎的话,她是个过路的。走累了,在这歇歇脚。”其中一个门房回道。
曹鹏却微皱了眉头,心道:这也太巧了吧!
于是,他示意那俩人将元月带至车前。
元月一直等不到辛长生,心里正盘算着是不是可以混进去看看、找找呢!此时见曹鹏让她过去,立即心生一计。
曹鹏面色温和的问道:“你不是溪柳村的吗?怎会在此?”
咦!他竟认得自己。
元月心思转了转,暗道:我该怎样才能骗取他的信任,混进这府里呢?
“哦!我想进城寻事做的,可惜一没门路,二没熟人作保。我知道村里有人在府上做事,便想着来这里寻一位熟人为我作保。”元月立即道。
“既然这样,为何不同门房说了,也免得在这干等?”曹鹏道。
元月却作出一付憨厚老实模样道:“我也不知道到底溪柳村,有谁在这府上做事?说不出名号来,他们帮我叫谁呢?我想着坐在门口等,总能碰上的吧!”
闻言,曹鹏笑了起来:“那你随我来。”一扫脸上的郁色,温和可亲。
他放下车帘,马车缓缓驶了进去。
元月跟在车旁,一路畅通无阻。
直至走到后院,一僻静幽深的小院处才停了下来。
那院首匾额上书有《静心斋》三个楷书大字。
院内的人闻声,推了轮椅过来。
元月跟在后面,观那曹鹏,其实是能走路的,只不过样子有些难看罢了。
随后,只见他坐进轮椅,被人推进一间布置精巧雅致的书房内。
一队婢子鱼贯而入,端茶的、送水的、捧巾帕的……
一通忙乱后,伺候着他净了面、洁了手、更了衣、捧起了茶盅后,方有序的退了出去。
虽然都是默不作声,但元月观她们面容平和,似乎并不惧怕眼前的主子。
嗯!刚刚跟他说了几句,的确是个脾气温和,好相与的人。
“你想要一份什么样的差事呢?”曹鹏开口,打断了元月的思绪。
元月假模假样,却又十分自大的道:“自然是我力所能及的事。你看我这细胳膊细腿的,力气活也干不得啊?而且嘛!工钱也要高的。”
元月一边回着话,一边打量着这古代毫宅中,有着顶级配置的书房。心中暗自啧嘴赞叹着:富豪就是富豪啊!一间书房都有上百平。
而曹鹏观其形,听其语,心中暗道:这小娘子浑身都有一股令人羡慕的朝气不说,且大胆又张扬,不似别个唯唯诺诺,瞧了就让人生气。
想起她上次曾去旧宅应征一事,开口道:“听说,你还识得字?”
“是的。”元月应道。
“嗯!我这房中正缺一个侍婢。我们既同是溪柳村人,知根又知底,不如我就将这差事留给你吧!你只需在书房侍候便行,至于工钱,给你一俩银子一月。”
“啊!”元月不可置信的瞪着他,在古代就业这么容易吗?且还是钱多事少的工作。
随即意识到不对,忙又露出一丝欣喜的模样。
不过——
元月真得为难了,挠挠头道:“好是好,不过我要先问下我的家人,与他们商量一下。”
“那是自然。”曹鹏道。
“既然已经说定,我这就回去问一下家里人,不出意外明日我便能来府上报到了。”
元月审时度事,一边忽悠着曹鹏,一边想着逃身之策。
蓸鹏挥挥手,令她先回去。
好不容易糊弄过曹鹏,元月立即脚底抹油,溜出静心斋。
她心中想着要去寻长生,却又不知他在哪里?恰巧在路口遇见一提水的小婢子。
她忙上前拉着小婢子道:“你可知小娘子身边,那位高郎君人在哪里吗?”
“你找他?”小婢子狐疑的上下打量着她。
“哎!”元月不耐烦道,“哪里是我找他?是阿郎找他。哦!我是静心斋新进的婢女。”
“哦!原来这样啊!”小婢子恍然道,放下手中桶,指着一条幽深小路道,“你沿着前面的那条小路一直往前走,一直走,走到尽头,有一片竹林的院子就是了。”
元月谢过那个小婢子,匆匆向着那边赶去。
*
原来那个院子也是一个小跨院,只不过比元月在节度府的那个小跨院精致豪气的多。
门头匾额上,写着《翠竹园》三字,却无门,也无人把守。
院内静悄悄的,既无人声,也无人气,倒是一个清静幽雅的所在。
元月径直走了进去。
里面有一排正房,也有一排厢房。
元月顺着廊下,一间一间的寻过,却都是闭门落锁,不见有人。
咦!真是奇怪?
难道那小婢子说得不是这地方?
然而,直至正房门口时,她隐约听见人声,絮絮叨叨的。
元月退到窗下,贴耳倾听。
屋内是一女子的声音:“那日,你将我从水里捞起时,我便倾心于你了。你呢?是什么时候对我动情的呢?”
咦——
元月学着影视剧中看到的,用食指沾了吐沫将窗纸捅了一个洞。
只见房中榻上,红男绿女正相依相偎,说着情话。
元月定睛细瞧,不是别人,正是那日在首饰店所遇之人——高远,曹小娘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