呃——
元月为难道:“二郎,还在屋里等我领他来吃饭呢?”
卢景裕听罢,捡了面前一碟水晶蒸饺、一碟香酥蛋煎鱼,冲范阿大道:“劳烦,将这两样送至跨院,让辛二郎不必跑这一趟了。”
范阿大瞄了一眼元月后,接过那两样吃食退了出去。
隔着窗子,他回首又看了一眼屋内的元月,心中疑窦丛生。
先前饭堂里,大家七嘴八舌的议论声再次在耳边响起,他暗道:卢长史对元月莫非真得有情?
但是——
元月呢,她有没有?
范阿大心中划过一丝担忧,提着食盒匆匆往跨院去。
这边,元月勉为其难的蹭至饭桌前——
唉呀!他这又是搞哪一出吗?
早知如此,还不如同他去见那位琴师呢?
明日传到李真儿耳里——
她会不会不再向我讨教琴曲?
她要是不再讨教琴曲,我上哪里去挣一百俩银子呢?
几乎是哭丧着脸,扫了一眼桌案上的饭菜——
咦!那洒了碧绿葱花的鸡丝汤饼,真香!
那肉鼓鼓、白胖胖的馄饨,胖婶一点包了很多馅!
再瞧瞧自己手上的窝窝头和稀粥后,元月果断坐下,抓起了筷子。
美食当前,她所有的气节立即分崩离析、溃不成军。
卢景裕并没有立即动筷,而是眯眼看着眼前,嘴巴一鼓一鼓像只小松鼠一样吃东西的元月——
捧着碗,认真而又专注的咀嚼着美食。
卢景裕唇角不禁噙起一抹笑容,甚是满意的拿起筷子。
比起从前在溪柳村,眼前的她气色可是好多了。
不过,还是瘦,还要再养胖一些才好。
那样,才合她骠骑大将军家小娘子的身份,才会有世家大族风华万千的气质。
那样,何溯见了后也不会太过悲伤。
卢景裕将一碟葱油笋尖、一碟水晶肴肉,往元月面前推了推:“嗯!多吃点。”
“你也吃塞!”
元月一边往嘴里塞食物,还不忘叮嘱卢景裕也动筷子,完全不知道,此刻英明神武的卢长史,心里正盘算养媳大计呢!
“嗯!以后,每餐我也到这里来吃。”放下筷子,卢景裕淡淡说了一句。
“啊!”刚刚吃饱喝足正在擦嘴的元月,惊讶道:“这里可是下人吃饭的地方?”
卢景裕却挑了挑眉:“谁规定,我就不能来了?”
“可是你来了,那他们还敢在这里吃饭吗?”
“我有那么吓人?”
“不是”,元月嘿嘿笑着解释道,“主要不是跟你不熟吗?他们可能会拘束。”
“原来这样啊!”卢景裕修长的五指,敲了敲桌子,然后道,“那么,我与他们错开时间好了。嗯!你也一样,以后等我来了再开饭。”
“啊?”元月不解的瞪着他,隐隐闪烁着愤懑之色。
“你不知道你吃饭的样子,很香吗?”卢景裕面表无情道,“很能增进旁人的食欲。”
元月郁闷了,无语看天。
她想了想,道:“那二郎呢?他每天可都是和我一道吃饭的啊!”
“那,也带上他。”卢景裕五指按在桌案上,拍板定音道。
原本觉得吃饭也不安生的元月,心思转了转:他的伙食标准可比她和二郎的强多了。罢了,只当给二郎改善伙食好了。于是,一狠心,一咬牙,重重的点了点头。
这时,卢景裕已起身,冲她道:“你晚上吃那么多,走走吧!”
这是,又让自己陪他散步?
他有让人陪散步的癖好?
想起前两次,一次在长溪;一次在园中陪他散步的事,元月心中暗叹道:他是多么的孤单寂寞,要人陪啊?
走走就走走呗!谁叫吃人家的嘴软呢?就是这人,明明他求着我的事,偏要说成为我好,真讨厌!
元月亦步亦趋的跟在卢景裕身后,在园中遛达起来。
刚走出三步,前面的人忽然开了口,一改那日的沉默不语。
“真儿并非刁钻蛮横之人,只不过自幼无父无母,由年老的祖父一手养大,性子难免娇纵了些。你不要放在心上。”
“哦!”元月心道,管我什么事?
卢景裕却又道:“李大帅于我有知遇之恩,所以——真儿如同我幼妹一般。”
什么意思?
他是怕我误会他俩的关系,然后四处乱说,坏了他俩的清誉?
呃——
元月心里不痛快了,语气生硬道:“放心好了!与我无关的事,我从不多嘴的,更不会捕风捉影传得满天飞。”
卢景裕停下,转身,微皱了眉,看了看她。
月色下,元月一张俏脸气鼓鼓的。
自己这是让她误会了吗?算了,越描越黑。
卢景裕转身,继续往前悠悠而行,状似无心道:“不过,你的琴技是在哪里学得呢?”
元月一顿,心知定是李真儿告诉的他。
元月嘿嘿一笑,道:“也是机缘巧合之下,凑巧学了一些皮毛。”
“哦!你的奇遇挺多啊?”卢景裕不紧不慢,悠悠说道。
呃——
元月冷汗直流:他是在怀疑自己吗?可我也没做亏心事啊!为什么要怕呢?
没听见她回话,卢景裕只是微勾了唇角,继续漫不经心的往前走着,并没有去戳穿她。
俩人一前一后,走至杏花树下时,他停了下来,示意元月跟上。
元月见甬道的确够两人并肩而行,便走上前去。
卢景裕侧眸扫了她一眼后,方又开口道:“既然你今晚临时有事,以致没能去成何六郎那里,那么明晚呢?”
呃——
他是真不知,还是假不知?
元月无奈,只得打开天窗说亮话:“其实,我对琴曲并无什么兴致?不过一时无意应下的。
回头想想,还是不去的好。
二郎一人守着院子,挺孤单的。再说,那里又偏僻,又是夜间,我们初来乍到的,他定会害怕。
所以,我还是在家陪他的好。”
闻言,卢景裕心道:还是这个借口比较好。
不禁嘴角微抿,噙笑道:“到是我考虑不周,强人所难了。那么,你回吧!”
呃——
自己刚刚,是不是说得太过绝烈了,以致他,生气了?
“难道这时二郎他就不怕了吗?”卢景裕语气平静道。
“哦哦哦!”元月暗道:多好的机会啊!此时不走更待何时?立即与他行礼别过,一溜烟的往回走去。
卢景裕目送着她一路穿花拂柳,消失在夜色中,才怅然收回目光。
真是人算不如天算。
原本计划了今晚去见何溯的,却不想半路杀出个程咬金来。
虽然眼下,他还没有十成把握确定元月便是何洄,但也有九成。
只是,元月为何一口咬定自己是润州人氏呢?
难道她曾经在润州生活过?
然而,据自己了解,她离开兰若寺的时间,与她到溪柳村的时间是一致的,那又是什么时候去得润州?
难道有人挟迫了她,还是另有隐情?
倘若,自己告诉她身世来历,她会信吗?
还有,对于过去的事,她到底还记有多少?如果见了何溯,会有记忆和印象吗?
倘若,她真得不是何洄,反而冒认了骠骑将军之女这一身份,该如何处理?
人心恶、世情薄、贪慕荣华富贵之辈并非少数。
所谓路遥知马力,日久见人心。
元月固然勤奋顽强,有百折不挠的毅力,却并没有经历过大富大贵的考验,万一她经历不住——
算了,还是将此事交于何溯决断吧!
明日,自己便将他约至节度府,是与不是,见了自当有分晓。
倘若不是,元月不知,也就不会有什么影响。
至于,何溯顶多是再失望一次。
打定主意,他快步去了马厩。
*
元月回到跨院,见屋里灯是亮着的,隐约有人声传出。
她只当是二郎在背书,等走近,才听出是范阿大的声音。
原来,他还没有走啊?
“我阿娘包得饺子那才叫好吃呢!有各种的馅料,羊肉的、牛肉的、虾肉的、多呢!而且她做馅是有诀窍的哦!咬一口汁多肉嫩,鲜得能掉眉毛,打嘴巴子都舍不得丢!”
元月不禁笑了起来。
她也听人说过,范阿大的阿娘做菜做饭堪称一绝,只是后来摔了一跤后,行动多有不便,这才被辞退回了家。
元月推门而入的声响,惊动了屋内的俩人。
范阿大回首,便看见一脸笑盈盈的元月从屋外走了进来。
心道:她同卢长史在一起很开心吗?
顿时,心里酸酸涩涩起来。
这时,辛二郎却道:“阿姐,范阿兄邀我们明日去他家吃饺子呢?”
元月狐疑的看向范阿大:“你家明日有什么喜事吗?”
“没”,范阿大挠挠头,想起那个竞争对手可是卢长史,不禁没了信心,而先前的计划随之也准备放弃。
“哦!那就算了”,元月笑吟吟的婉拒道,“唉!多麻烦啊!你阿娘身体也不好。”
“阿姐!范大娘包得饺子可好吃了!”辛二郎哪里肯错过,两只小眼睛满是期待的看着元月。
元月向辛二郎递了个眼色,摇了摇头。
这傻孩子,别人也不过就是客气一句罢了,怎得就当了真呢?
范阿大看看辛二郎,瞧瞧元月,猛然想到:自己没有试过,又怎知就竞争不过卢长史呢?
毕竟,元月和自己才是一类的人。
嫁人也罢!娶妻也罢!顶讲究门当户对了。
那卢长史再怎么好?他也不可能娶元月作妻的。
所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