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远远跟踪着元月的刁四郎,恰巧在与他俩擦肩而过时,将这番话一字不落的听进了耳里。
他暗道:原来那些黄瓜是傻子自己种得啊?想起刚刚那些大户人家争相购买的情形,不禁红了眼。
当即眼珠子一转,计上心头,继续不远不近的跟踪着元月。
刁四郎看着元月先去了辛二郎那后,又提筐进了村。
他也尾随在后,也跟着潜入村中,并藏在辛家宅院外的柴堆旁。
元月这次从家里又拿出一个筐,采了两筐黄瓜后,用一根扁担,歪歪扭扭的担着,去了村外。
躲在暗处的刁四郎,见她一走,立即溜进辛家院子里。
然后,当他看见那一垄碧绿色瓜架上坠着长长短短的黄瓜时,两眼发光。
想都没想,他立即脱掉外衫铺在地上,就去扯黄瓜。
这长长一架黄瓜,辛二郎之前就数过,大大小小共计七百八十七根。
而元月采得又都是长相齐整,有卖相的。
所以,尽管她已采走四筐,那瓜藤上还吊着数百个黄瓜。
刁四郎是见瓜就采,所到之处没有一根遗漏。
一路采下去,上衣包不完,便又脱下裤子。
几百个黄瓜采完,他连扛带抱,悄悄溜出村。
*
喧闹的长溪随着龙舟赛的结束,也逐渐归于平静。
至于谁夺得锦标?
节度使何时回去的?
元月才不关心呢!
随着人潮的减少,卖完黄瓜的她只想着快快回家,然后好关起门来数钱。
祝娘子已收拾完她家的锅碗瓢盆,让登娘守在这边,自己则一趟一趟的往家送。
元月的东西不多,将茶碗放进竹筐里背上后,空出两只手正好,一手提一个锅子。
并且,还空下辛二郎的双手,帮着祝娘子往家里送炊具。
两家人俱是欢天喜地的一同往家赶。
走到路口同祝娘子他们分开后,辛二郎道:“阿姐,我想吃肉。今日登娘家的偃月大馄饨可真好吃!”
说罢,他还不忘舔舔舌头,“只吃一碗,实在不过瘾。”
午食和晚食,俩人都是在祝娘子摊上吃得。
因为祝娘子不肯收钱,所以俩人也没好意思多吃,都是吃了一碗后便推说饱了。
元月也觉得没吃痛快。
“行。明日,我们就买肉回来包大馄饨,让你一次吃个够。”
提到肉食,元月也不由得咽了下口水。
之前是辛老丈当家,一年之中吃肉的次数,屈指可数。
之后家中只有她和二郎,手中没有一文钱,能吃饱饭就已不错了,又哪里能吃得上肉呢!
这下好了,兜里的铜钱沉甸甸的,割上一大块肉回来是不成问题的。
不过——
元月转念想起,自己根本就不擅厨艺,而二郎也不过就是会煮个粥,而且还是稀得能照见人影的那种。
如果买了肉,因为厨艺不行,做不出那样的美味来,那岂不是白糟踏了肉?
“二郎,我们明日进城去吃饭好吗?城里好吃的可多了。”
元月想起从前跟着种菜师傅进城时,自己吃过得那些美食,觉得还不如进城吃得好。
不用自己动手,且可挑选的种类还很多,还可以每样吃一点。
“哦!都有什么啊?”辛二郎两眼亮晶晶的问。
“嗯——有蒸饼、汤饼、糍糕、雪糕、胡饼、馄饨等等。很多好吃的,保你吃得打嘴巴子都舍不得丢。”
“真得吗?”辛二郎咽了咽口水。
“当然是真得啦!我什么时候骗过你?”
“好!那就进城去吃。”
进了家门后,元月立即关上门,开始数钱。
“一个、两个、三个……呀!二郎!有五贯多呢!”
元月数完,兴奋的同辛二郎分享。
辛二郎也圆睁了眼睛,兴奋中透着些不可思议的问“这么多钱,能买到什么?”
元月想了想,肯定的道:“能买一间房子。”
“这么多?”辛二郎兴奋的一蹦三尺高,“呀!这可都是黄瓜的功劳。”
“嗯!我要去谢谢它们。”说罢,他开了门往黄瓜架走去。
元月不忘在他身后叮嘱道:“还有茄子哦!”
虽然茄子没有黄瓜多,也没它卖得价高,但这五贯钱中的确也有它的功劳。
元月一边想着将钱藏哪里?
一边心中估摸着,祝娘子今天大约也有这么多的收入。
必竟从午时起,她的食摊就没断过客人。
甚至连登娘都没空去疯玩,而是一直蹲那帮着洗碗筷。
如果长溪日日游人如织就好了!
元月带着幸福的希冀,满足的叹了口气,取出一贯钱压在枕下。
自言自语道:“这是明日同二郎进城吃饭、买粮食、买衣服的钱。”
二郎的衣服又破又旧,而自己这身胡服也是,且还短了一大截。
再者,很快就入冬了。
自己和二郎都没有冬衣。
趁着阿耶不在家,先斩后奏。
等他回来时,也只能干瞪眼,奈何不了。
元月想想,都觉得有趣好笑。
嗯!余下的先攒起来,等阿耶回来再交给他吧!那样,以后他就不会说我是吃闲饭的,也不会嫌弃我了。
不过——
明日带一贯钱够吗?
她只知道那些吃食的价格,但衣服什么的就不知道了。
想想,她又拿出一贯钱压在枕底。
余下的则先用油纸包起来。
元月刚刚将钱用油纸包好,藏在了咸菜坛子下面,就听外面二郎一声惊呼:“阿姐!”
像是被人打了一闷棍似的,又痛又惊。
“怎么了?”闻声,元月立即冲了出去。
只见辛二郎木着一张脸站在瓜架旁。
双眼涌泪道:“我们的黄瓜被偷了。”
“什么?”
元月立即走到瓜架旁,举目一看,不禁心底发凉。
明明架上还有很多黄瓜的,怎么就没了呢?
甚至,可以说是荡然无存。
黄瓜被采完了就算了,就连瓜藤也被从架子上扯下,枝枝叶叶撸成一团,随便东倒西歪着。
元月越看越心疼,不禁红了双眼。
而辛二郎直接放声哭了起来。
“谁啊?是谁?为什么要偷我家的黄瓜?如果让我知道,我一定要打死他!”
七百八十七根黄瓜,除了元月采走得六百来根,现在上面只剰下几十根手指粗细的黄瓜纽。
眼下气温一天比一天低,这些瓜纽显然长不大的。
所以,等于没有。
元月木呆呆的站了会,劝慰辛二郎道:“好了,不要哭了。没了黄瓜,我们还可以种别的。天无绝人之路!”
“可是”,辛二郎泣不成声道,“阿姐现在的身体,根本就不能种地,今日卖黄瓜就已累得不轻了。”
“没事。我们现在手上不是还有钱的吗?够我俩过好久呢!等我身体养好了,还可以再种的。”
“那,我们明日还进城吃饭、吃肉吗?”
“去。别忘了,我们现在有五贯钱哦?别怕!天塌不下来的。”
“阿姐——”辛二郎期期艾艾的叫了一声。
元月将手搭在他肩头。
“再说,阿耶和阿兄他们早晚都会回来。到时——人多力量大,我们的日子只会过得更好的。”
“他们真得会回来吗?”
“会。你看倘若他们出了事,那么清理长溪时就会发现他们的尸体的,是吗?但是没有,对吧!
所以,他们一定是去了某个地方。
或许遇见一个好的营生,先忙着挣钱,等钱挣够了就回来了。”
辛二郎终于止住了泪水,悻悻道:“这该死的贼!如果让我知道是谁,一定狠狠的揍他一顿。”
元月却在想,长生他们真得还平安在世吗?
已经有一个月了。
即便不能及早回来,那为什么也不托人捎个口信呢?
想到这些,她的心又开始七上八下的了。
*
卖了一天的茶水,收入比她预期的可观,大几百文钱呢!
元月原本以为就是普通的,如贩夫走卒之类,体力消耗大的人会来买茶水喝,必竟一般富贵人家都自带炉仆和灶具来烹茶了。
没想到,体力消耗大的人嫌弃她的茶水太寡淡,没什么滋味。反倒是许多文人雅士,喜爱她的茶水。
甚至,还有些个是慕名而来。
元月想了想,看来之前是自己失算了,好在——歪打正着,总算没让二郎白守一回摊子,弥补了黄瓜的损失。
只是以后,家里必需有人看门守户了。
原来,溪柳村并不只刁家一家会祸害别人呢?
嗯!防人之心不可无!
当晚,元月借着月光将那些扯下架的藤又一一扶正,重新给缠在了架子上。
并用草帘子覆在上面——遮霜保温。
等到白天太阳出来时,再取下。
这样,它们就还能生长一段时间。
说不定,那些小瓜纽就能长大长成呢?
一直忙到月移中天,她和二郎才做完这些。
回到室内,元月想起之前想到的,用碳火催动地气,促菜早发早长一事,不知道种菜师傅的《东游记》中可有详细记载》
于是,她就着油灯,取出《东游记》,认真查阅。
那上面,当真有此记载。
元月不禁心下欢喜,将那部分的内容又仔细的看了一遍。
她打算后日,便用此法催动这长长一架黄瓜,让它们继续生长。
毕竟那上面还有几十个黄瓜?说不定之后,还会再结出一些。
元月不想它们就这样夭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