难道是因为自已整日守在这方院子里,守着菜地和葡萄苗,所以才不知道村里有人染上了瘟疫?且瘟疫肆虐。
那这瘟疫又是从哪里传播来的呢?
如果村里真有了瘟疫,同一个村住着,自己和二郎又怎能幸免?
那祝娘子又怎会只叮嘱二郎回家呆着,而不是赶紧离开溪柳村?
或许二郎听错了吧?
元月一边匆匆往祝娘子家里赶,一边猜测着。
到了祝家,果然一家老小都躺在床上,面色腊黄、有气无力的样子。
“大娘,这是什么时候的事?”
“昨天就觉得身上不对劲了,没想到一夜过来,就这样了。
全家上吐下泻,下不了床。
其实,村里有几家早些天就出现这样的状况了,甚至更严重,先上吐下泄,后水米不进,最后昏迷不醒。唉!估计再过两天,就要断气了。”
啊!元月听罢心惊肉跳。
按照常识,上次洪灾过后倒是有可能会引起瘟疫的,但是并没有。
怎么,到了这时节反倒爆发了呢?
而且,前不久还曾下过很厚的雪。
那雪,化了十来天的时间才化尽,什么样的病毒这么厉害,竟没有被大雪给冻死?
元月又细细问了祝娘子几句后,便去村里转了一圈。
傍晚时分,正是人归屋、牛归圈、炊烟袅袅升起的时候。
然,她一圈走下来竟没有在村巷之间,遇见一个晚归的人,甚至一只鸡、一只狗,更没看见谁家炊烟升起?
才从水灾后恢复一些生气的溪柳村,再次回归到洪灾刚过之时的萧条、死寂状态。
先前在祝娘子家时,她便听说了。
起先只是某一户人家出现这样的症状,随后,便有更多家的人同时染上这样的怪病。
到了现在,更是全村过半的人家同时染上这病。
村里人心恍恍,谁也不知道这样的厄运什么时候会降临到自己头上?有得人家已拖儿带口投奔外地亲戚去了。
还有那没有远亲可投的,也打算去外地避难。
元月在村中转了一圈后,心中无比惊骇的回到祝娘子家里。
从前她生病时,祝娘子一日三趟的过来照顾自己,而眼下则到了自己回报她的时候。
但祝娘子却不让她待在这里,催着她快点回去。
“那怎么行?你们一家人都生了病,连口热水都喝不上,怎么不需要我照顾呢?”元月坚持着留了下来。
不擅厨艺的她,还是为祝娘子家煮了一锅白米粥。
虽然不知道那算是粥呢?还是饭。好歹也是口热乎的吃食不是。
祝娘子则催促她道:“饭既已做好,你还是快快回去吧!”并强撑着下榻,盛了一大碗饭,让她拿回去吃。
元月想着二郎天天同自己一道喝粟米粥,好久没有吃这白米饭了,便也没同她客气,接过了碗。
临走时她跟祝娘子道:“晚间,我还会再过来。”
祝娘子忙摆手:“不要来,不要来。再来,你真得就要被我们过上病气了。”
“如果会被传染上,应该早就被传上了,哪里还会等到现在?毕竟我们俩家离得这么近。嗯!你只管安心在家养着吧!我是不怕的。”
*
元月拿着饭回到家里,对二郎谎称自己在祝家已经吃过。
二郎一见是好久没吃过的大米饭,欢天喜地的接过去,吃得那个欢实,恨不得把小脑袋都埋进饭碗里。
至于,晚上什么也没吃的元月,灌下一大碗白开水后,草草上床躺下。
睡吧!睡着了,就不知道饿了。
只是睡到半夜,还是饿醒了。
她翻身起床,披了衣服去喝温在炭火上的白开水,却听见对面床上传来辛二郎低低的**声。
“二郎,你怎么了?”元月心中一惊。
她立即坐过去,探手摸了摸他的脑门,微微有些烫手,是发热吗?
这时,辛二郎忽得坐起,手脚并用往床下爬。
“二郎,你作恶梦了吗?”元月忙问。
然而,回答她的却是辛二郎的一阵呕吐声。
难道二郎也染上了时疫?
元月心下一片冰凉。
后半夜,她再也不敢去睡,微阖了眼守着辛二郎直到天明。
朦胧中听见细微的声响,“阿姐,我梦见阿耶他们回来了,还带回来很多好吃的。”
“哦!”元月“唰”得睁开眼。
窗外,晨光微曦。
院内,鸦雀无声。
哪里有长生他们的身影?嗯!定是二郎烧迷糊了。
元月探手摸摸二郎的额头,幸好已退热。
再看看他人,除了面色苍白外,精神却不错。
“二郎,你又做梦了吗?”元月将手从他脑门上拿开时,顺嘴问道。
辛二郎巴咂着嘴,意犹未尽的点了点头:“阿姐,阿耶会回来吗?”
“二郎,你饿吗?我去煮粥。”元月没有答他,而是去了灶间。
几个月都过去了,如果长生他们能回来了,哪里还会等到现在?显然凶多吉少,只怕早已不在人世。
元月不想断了辛二郎的念想,每每提到这个问题,不是继续哄骗着他,就是顾左右而言他。
元月想,时间久了,他会淡忘的。
见辛二郎又恢复了平日里的活泼,元月的一颗心总算落定。
服侍着他用过早食,她又去了趟祝娘子家。
祝家的情形竟比昨日更加坏了几分,尤其是小登娘,脱水脱得厉害,整个人就像个骷髅。
昨日祝娘子还能跟元月交谈,今日竟是出气比进气多,奄奄一息。
至于因着家中有人染上疫症,早些日子就被曹家打发回来的祝娘子丈夫,情形也只是略微好些。
“祝娘子!”元月心惊肉跳,“我去帮你们找个大夫?”
祝娘子眼珠微动,却没有发出一丝声响。
*
元月出了祝家门后,便往村子东头两三里外的曹员外家走去。
她记得上次她被刁家人打伤时,里正带来的大夫正是住在曹家,替曹家小娘子看病的。
据说,曹小娘子洪灾那日落了水,受了很严重的风寒。
所以,那大夫便住在曹府,日日为她诊脉调配药方。
这么多天过去了,也不知道曹小娘子的病好了没有,那个大夫还在不在?
菩萨保佑,最好那位大夫还在。
只是,到了那里后,元月一打听,门房却道:“那大夫早回去了。”
“哦!那你家小娘子?”
“小娘子现不在府里,到城里的铺子里去了。”
哦!那怎么办呢?
溪柳村因靠城近,所以从没有游方郎中上门来看病,村里人生了病,也都是进城找大夫诊治。
还有——
倘若跟大夫说,他们可能得的是瘟疫,那定是没有一个大夫肯来的?
元月一时无措,下意识的向曹家院内看去。
同上次她来应试时一样,曹家大院里还是井然有序、生气勃勃的样子。
来来往往的仆佣也跟从前一样,穿梭忙碌着。
甚至那担水的男仆,刚从井边担了两桶水进得内院,转眼就又回到井边汲水了。
生龙活虎,朝气蓬勃。
仿佛他们生活在另一个世界里。
而这个世界里,压根就没有瘟疫这么一回事。
真是怪哉!
*
难道是因为曹家离村子远?
元月勾着头,一路想着心事,缓缓而归。
穿行在村巷之间,只觉得溪柳村静得像坟场,甚至连只乌鸦都不肯飞过,且稍作停留。
眼下,全村大概只有自己一人还没有染上疫症,还没有卧床不起,还能行动自如吧?元月心中暗道。
明晃晃的阳光,模糊了远处的景物,她只能看清近处的长溪。
山寒水瘦的季节里,昔日气势涛涛的长溪,此刻只剰一弯飘忽的白练。
远处的水面朵朵雾气缭绕,像无数个舞动的精灵。
近岸处的溪水清浅透彻,缓缓流过浅滩、沙石,里面一个活物也没有。
犹如灵光乍现般,元月脑海里突然蹦出一个念头:这水有问题?
自打院子里的有了小池后,他们便再也没有汲过长溪的水,所以——
她果断的沿着长溪溯流而上。
也许能寻出什么珠丝马迹呢?
今冬的气候着实反常,前些日子还天降了一场暴雪,这几日便暖如阳春三月了。
元月见那水面上荡漾着柳枝,已经爆芽,大约下一刻就要绿成一帘绿笼。
走着走着,元月看见那根银杏树。
树干粗大,伸开双臂尚且不能环抱。
它是溪柳村地界内唯一的一棵银杏树,夹杂在两岸的垂柳之间,异常醒目。
同时也是溪柳村同上溪村的分界线。
越过这棵银杏树,再往东便是上溪村的地界了。
这棵原本令人称奇的银杏树,此刻却毫无生气,像是早已枯死掉一样。
元月记得长生曾说过,它的树龄比辛老丈还要年长。
如果死掉,那就太可惜了!
原本笔直挺立在溪边,只不过经年累月的被溪水冲蚀,渐渐身躯微斜,像是揽水自照的美人似的。
上次卢景裕带人治理长溪时,还曾给它加固过。
依旧是半倾了身子,临花照水。
看着这熟悉的景致,元月的心中莫名涌起亲切感。
往日的点点滴滴,齐齐涌上心头,仿佛就在眼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