卢景裕想起曲阿的张公子,打算修书一封,托他去茅家庄先打听一番,元月到底是不是来自丹阳茅家庄?
就在这时,吴里正领着一名官差来到辛家。
他们是来寻卢景裕的。
并且还将他的五花骢也带了过来。
显然,他们已得到五花骢带回去的消息。
“带了多少人来?”卢景裕问。
那官差道:“一共来了二十个兄弟,现在都在村口待命。”
卢景裕看看外面的天色,夜色将倾,已是黄昏时分。
他从榻上缓缓起身下来,道:“正好。我估摸着晚间,他们还会原路返回。你先安排手下的人在河两岸埋伏下去,记住带来的马匹也要隐藏起来。”
长溪两岸地势都较为平缓,都是湖泊纵模的圩地。
且眼下又是冬季,连人高的青纱帐都没有,莫说藏马,即便藏一个人也难。
那官差一时有些犹疑,不知该如何办是好?
“人,可以藏在树上。马,可以送进村来。”一旁的元月见此提醒道。
溪柳村之所以得名,便是因为长溪和柳树。
这一段河堤上,两岸垂柳成排,且高大壮观。
一棵树上藏两三个人,根本无人能发现,何况还是夜间呢?
里正也随声附喝,是个好主意。
他不知道那群劫匪是什么来头?村中是否也有人与他们勾结,作了他们的眼线。
所以,他向卢景裕建议,将那些马匹藏在隔壁刁家院子里。
一来,那院子一直空着;二来,假如有眼线,也能避开。
除此,里正也担心,万一这次没能将劫匪一网打净,将来上门寻仇的话,也有一个推脱的借口。
卢景裕听罢,想着刁辛两家挨得这么近,倘若有什么异动,也能及时发现,当即吩咐手下人将马匹统统牵至刁家院子里。
其他人等,暂时待在刁家院子里休整,入夜之后,再趁着夜色分头行动,埋伏起来。
之后,他自己则打算骑了五花骢沿着长溪溯流而上,去前方察看一下情况。
元月劝道:“上午,那些人便已见着了你,如果这时你再出现在长溪边,势必会引起他们的警觉。倒不如,让我和二郎带着虾笼,沿着河岸走一遭。”
卢景裕思量了会点头,叮嘱道:“小心行事。事成之后,我定会向节度使为你们请赏。”
“如此些微小事,哪值得嘉奖?”元月笑笑,带着二郎,提着虾笼出了门。
考虑到,如果在村庄附近设点埋伏的话,有可能造成劫匪窜入村中藏匿起来,既惊扰了村民,又给抓捕工作带来不便,他便将一众官差按排在了溪柳村至上溪村之间的那段河岸。
趁着夜色未降,等元月打探情报归来的间隙,卢景裕又细致的给手下人安排了埋伏地点、袭击方案等等。
事情安排妥当,卢景裕独自一人,负手在院中看景。
他瞅着院中的蔬菜果木,一时心中感慨万千:如此智勇双全的小娘子,留在这乡野间着实可惜了啊!
白日掀开的暖房,因着元月的匆匆离去,还没有遮盖上,他顺手便将暖房重新搭了起来。
做完,拍拍手,卢景裕的脑中有了一个主意。
只不过,要等元月回来后,看她的意愿了?
一个多时辰后,元月领着辛二郎,顶着一头雾水回来。
她道:“那伙人今晚果然会有所行动。我和二郎沿着长溪,过了上溪村后,便发现了那伙人的踪迹,正藏身在一湾头处。”
卢景裕听罢,点头道:“知道了。”
当即下令,让手下人按原计划行动。
他则继续待在辛家院子里,静待佳音。
元月打发二郎洗漱完毕,上床睡下后,来到院中,陪在了卢景裕一旁。
一时无话,俩人俱抬头望月。
今晚的月色很美,照耀的树木、房屋、地面像是镀了一层银霜,清清亮亮的。
看得人,心很静,思绪却飘飘渺渺。
元月想起那次模糊声中听到的“捧月”二字,心中涌动着想告诉卢景裕真相的冲动。
但是,作为卢景裕对穿越者的身份定是见所未见,闻所未闻,会不会吓到他呢?
算了,还是不说了。
只是——
她又想起原主这坎坷的身世。
因何出家,因何失忆,还有温乙口中的毒又是从何说起呢?
她很想很想同卢景裕说一说,让他帮自己分析一下,又或许他能帮自己找到答案。
可是——
她斟酌着如何开口时,卢景裕却打破了这份静谧。
“元月,你可愿意去节度府当差?”
节度府?当差?
元月不可思议的看着卢景裕,要知道自己只是应聘曹员外家后厨的工作,都没被录用,去节度府能行?
见她这付表情,卢景裕以为自己造次,冒犯了她,连说:“我只是想请你去帮忙打理节度府中的花草果木,兼职作一名花匠,并非卖身为奴。”
元月也压根没想过要为奴为仆,但是——
节度府。
只是听他念及这三个字,便觉得温暖又亲切,似乎这个地方和自己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
甚至有一种阿娘唤她回家的错觉,是那么美好、诱人。
元月有些心动了。
她清清嗓子:“嗯——我要考虑一下。”
“其实,我只是觉得如果你进了节度府后,会拓宽你的人脉,为你将来的葡萄园、酿酒坊等,结一个庞大的关系网。”
卢景裕,犹豫了会,缓缓说道。
然,在他内心的某一个隐秘处,却在说:不是这样的,其实我只是想让你离我近一些。
听他这么一说,元月犹如醍醐灌顶,立即通透起来。
是啊!如果自己能抱上节度府这个大腿,以后谁还敢欺负自己?无论做个什么,定是比现在便当的多。
还有,自己不是打算同节度府公私合营,开一家专酿葡萄酒的酒坊的吗?
如果先迈进一条腿,那么接下来的事是否便可水到渠成呢?
答案是一定的。
原先,还矜持着的元月,当即乐开了花。
她追问道:“我可不可以带着二郎一道去,还有可安排住处?”
“这些,你都无需担心。”卢景裕眉目微动,语气和缓的道。
“那,能不能缓上一些日子?待我将家里的瓜果蔬菜都处理完。”
“行。”
卢景裕言毕,心道:这个位置会一直都为你留着的,随时随地。
一忽儿,村外传来厮杀声,却是不多会的功夫便偃旗息鼓了,然后那边的天空便亮了。
卢景裕道:“结束了。”
“战斗结束了吗?这么快!”元月道。
卢景裕抿唇不语。
过了一会,果然,便有举着火把的两个官差赶到,向他汇报了前方的战事。
大获全胜,人赃俱获、一个不漏。
卢景裕一挥衣袖:“押回城中大牢里。”
一直躲在自家的里正,听见动静,又悄悄打听了下,知道没有一个漏网之鱼,这才放心的赶过来向卢景裕道喜。
卢景裕冷冷道:“本官今夜便赶回去审理此案。”一付没空搭理他的气势。
一官差牵了他的坐骑过来,卢景裕翻身上马,临行之时,又扭头叮嘱元月道:“切莫忘了你我先前之约。”
元月点了点头。
里正诧异的看看卢景裕,又打量打量元月,终究是按捺不住好奇,问元月道:“你和长史……”
难道这俩人私定了终身?
不可能啊!
如果是这样,那卢长史定会避讳,也不会当着这么多人面说出来啊?
元月撇了他一眼,道:“卢长史帮我在节度府安排了个差事。”
“节度府?差事?”里正不信道,“你能做什么?”
“花匠啊!”
“真得吗?”
“当然是真的。”
……
里正心塞了,眼红了,酸溜溜的道:“没想到你还有这样的造化?”
“里正言重了。不过是去节度府当差而已。”元月谦虚道。
“怎么?你还想去那当家作主人?”里正刻薄道。
元月忙谨言道:“不敢。”
*
到了第二日,元月要去节度府当差的事,便传得沸沸扬扬,有说好的,有不屑的,也有无中生有、造谣诽谤的。
祝娘子还不能下榻,仍在家养病,却也听到那么一耳朵。
当元月提了自家池子里的水来探望她时,她便问了这事。
元月源源本本的告诉了她。
祝娘子沉默了一会道:“那卢长史当真待你不错。”
“是啊!他于我算是有知遇之恩了。”元月想了想,认真道。
“可是,你就没想过他为什么对你这么好吗?”祝娘子忍不住提醒她道,却并没将外界流传的风言风语告诉她。
元月想了想,道:“他几次三番助我,也并非都是无缘无故,于情理而言,合情合理又合乎他的身份。
至于,这次他邀我去节度府作花匠,似乎也没特别关照啊!毕竟,我院子里那多绿色植物长在那呢!我想他应该是欣赏我的才华吧!”
“你当真是这样认为的吗?”祝娘子不放心道。
“那还有假。”
“我只是替你担心——”
“你是担心卢长史对我别有用心吗?”元月笑了起来,“那你可知,其实他已娶亲,如今正是新婚燕尔的时候,又怎会对别人动心?”
说罢,她便将上次在通化门所见,详详细细的告诉了祝娘子。
祝娘子不再言语,心里却隐隐有些不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