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啊！我要回去了。出来这么久，二郎会担心的。他又要以为我会像你们一样，一走了之，再也不回来，再也不要他了呢！”
长生为之一怔。
他扯过元月的手，将一锭银子放在她手心道：“这二十两银子，能够你和二郎过上一年的。你拿好，回家同二郎好生过日子吧！”
二十两？
这是他卖身于曹容华的卖身钱吗？就值二十俩，啧啧！混得也不咋样吗？
自己不过教了李真儿两首曲子，便挣了二百俩。这二十俩简直就是打发要饭的。
切！他当自己是要饭的吗？
“不必了。”元月扔掉手中的银子。
长生红了脸：“阿月，你别闹！也别小孩子气了，我是有苦衷的。”
“苦衷？”元月不禁气乐了，“刚刚是谁与曹小娘子浓情蜜意、颠鸾倒凤、享受鱼水之欢的啊？苦？呵呵！”
元月拂袖转身离去，任由长生在身后唤着“阿月”。
*
她足下发力，一气跑出竹林，跑到大街上。
街上满眼都是人，男人、女人、老人……人来人往，川流不息，却不是先前曹府前面的那条街。
元月无暇顾及这是哪里？
她默默的混入人流，攒紧拳头，暗暗告诫自己：不要哭、不要气，为这种人、这样的事的伤心不值得。
虽然她没有流泪，但却止不住的浑身颤抖。
她替二郎不值，替二郎悲愤，替二郎辛酸。
二郎日夜思念的亲人们，却自顾自的享受着荣华富贵，弃他于不顾。
这是一件多么令人悲愤心寒的事。
从前只知辛老丈为人势利刻薄，没曾想长生骨子里也是这样的。
元月悲哀的，茫然的被人流裹挟着往前走着。
走着走着，大约走出一里路，元月忽觉内急。
哎呀！
她左右环顾，大街上车水马龙、热闹非凡，哪有可方便的地方？
真是的！先前那片竹林是多么隐蔽的好地方，偏那时又没有内急。
她一边加快了脚步，一边继续左右寻找着。
咦！这里有一条小巷子。
元月走了过去，竟是一条堆满杂物的死胡同。
再左右一打量，不仅胡同里没人，就连胡同口、甚至附近也没人。
她心下一喜，立即钻了进去，躲在一堆烂砖碎石后面，就地解决了。
方便完，她立即手脚麻利的系好衣服，从碎石堆后走了出来。
只是在经过胡同里的一棵树下时，不知风将什么从树上吹落了下来，竟迷了她的眼睛。
元月抬手去揉，等到揉出一粒细小的种子时，眼睛已被她揉红揉肿，还流下了泪水。
当她正在揉眼睛时，不曾想身后那幢雕梁画栋的小楼上，一个女郎正推窗看风景。
左右环顾了一会，一低头然后便看见了楼下的元月。
咦！她在哭泣吗？
女郎凝眉细瞧了一会，一眼认出楼下的元月。
她朱唇轻启，微微一笑，转身离开了窗子。
不大一会的功夫，她便出现在了胡同口，堵住正要出去的元月。
微微一笑道：“师妹，别来无恙啊！”
元月一个激灵，猛一抬头。
只见一个云鬓松挽、血色罗裙曳地、面容俏丽的女郎正笑盈盈的看着自己。
女郎只一味笑看着她，却不再发一言，大约就是想让元月能认出她来。
“师姐？”元月查阅原主的记忆，再结合她那一声师妹，好半会，才吞吐着开口试探性的问道，“是你吗？”
女郎微微颔首。
元月不由怔住，不敢置信的再次打量着眼前这个珠光宝气、艳光四射之人，与原主记忆中人还是有千差万别的。
她真的真的是从前同原主一道在兰若寺修行的静白师姐吗？
为何从头到脚也寻不着一丝丝从前的痕迹呢？
“师姐，你怎么会在这？”
“师妹，你怎么在这里？”
两人同声相问。
一个仿若梦中，恍忽惊疑。
一个感叹时世，骄矜自恃。
而元月的心中则盘旋着一连串未出口的疑问。
那日师姐被官府的人带走后，究竟去了哪里？还俗，回到父母身边，还是嫁了人？
怎得如今脱下僧袍换上红妆的她，却有一股浓浓的风尘之气呢？
想起当初在兰若寺时，师姐待原主一向并不亲厚，于是元月只是这样远远的、静静的打量着她，并未扑上前去，与她抱头相认。
静白心中也在嘀咕着：她不是京城世家女吗？怎么沦落街头似乞丐般，还当街哭泣流泪？这是受到了莫大的委屈？
更是想起当年，元月初进兰若寺时，一身银红裙袄，梳着双丫髻，白生生水灵灵娇滴滴的样子。
那时，惹得她着实眼红忌妒好一阵呢！
真是没想到，有一天竟会沦落至如此田地？
啧啧！可见苍天待人也是公平的。并不会教那享福的永远享福，受苦的永远受苦。
想罢，静白上前一步，亲切的道：“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你跟我来。”
哦！元月茫然的跟着她走出小巷，拐弯向前，大约百十米的样子，便走至一处有着朱红柱子，雕花门楼的房屋前。
只前那门楼高悬的匾额上，大大的书写了三个金色的楷书：善和坊。
元月还没有反应过来，师姐已经走了进去。
那大门旁的两个男仆并没有阻拦她，相反还卑躬屈膝的同她打着招呼。
难道师姐就住在这里？
可是，这不是妓馆吗？
当年原主偷偷跟着种菜师傅去西湖歌院送菜，被师姐发现时，她还大发雷廷的训斥原主，说再去就将原主赶出兰若寺的。
怎得，今日她就这么堂而皇之的将自己往这样的地方领了呢？
“师姐——”元月站在善和坊的大门外，犹疑着不敢迈步。
师姐回首冲她嫣然一笑：“不要怕。我领着你，不会有人拦你的。”
果真，从大门进来，一路上到二楼，除了有人好奇的打量她两眼外，并无一人阻拦。
只是在二楼拐角处，遇上一倚栏而立的粉衣女郎，笑嘻嘻的问：“端端姐，这是你在大街捡回来的？嗯！你这是有什么想法吗？”
师姐并不搭理她，却转过头来，跟元月说：“我在的这名字，叫李端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