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日,范松波上午还有半天课,一早便出了门。邵瑾也早早起来,趁着天气凉快,去菜市场买了些新鲜的蔬菜。逛到鱼档,看到新鲜的海货不少,邵瑾很惊讶,问老板,不是封海了吗?老板笑道,封海就是伏季休渔,又不是禁渔,还是可以出海钓鱼的呀,姐这是有多久不买菜了?说得邵瑾都有点不好意思了。她很少操心吃的喝的,家里要吃的蔬菜、水果,多是松波下班路过山顶时,顺路买回,菜也多是他烧。老板热情地招呼邵瑾道,今天的鱼很好,早上四点多去沙子口船上拿的,来两条吧?邵瑾便选了两条筷子长的黑头鱼,让老板剖开洗净。她想着煲个汤,给松波补一补,这阵子,松波两鬓飞霜,人也是肉眼可见地瘦了。
回到家,邵瑾在网上搜了个煲鱼汤的简易方子,很快就照单做好了。鱼汤煲在砂锅里后,她又洗了些青菜,想着等松波回来再炒。邵瑾忙完这些,出了一身汗。她洗了把脸,便拿起那本从单位带回来的杂志,坐到阳台上翻阅起来。
海风爬上观相山,顺坡而下,多少散了些湿气,透过纱窗吹进来时,连海腥味也淡了许多。很快就吹得皮肤干爽舒适了。有风,蝉也安静了许多,鸣叫声不似前两日那般焦躁。
读了几页论文后,邵瑾有点明白院长的意思了。她发现,这篇文章对“权利”一词的形成语境和概念流变做了非常专业、角度也非常特别的梳理,但文中涉及的关键概念,都是用拼音而不是英文做注释了,权(quán)、法权(fǎquán)之类。不过,她看得有点蒙,不知“法制”“法治”,还有“权利”“权力”这样的词用拼音如何区分,都用拼音的话,对外的学术交流怎么进行。这篇文章的作者她并不陌生,他是做宪法学研究的,以前她也读过他几篇文章,很有见地。这篇剑走偏锋,邵瑾却觉得没有多大学术价值,读完她就翻过不看了。“无意义。”她想。如果投给她,盲审的话,初审就会被毙掉的。她越发觉得办杂志的艰难了,心情不由沉重起来。虽有专家评审委员把关,但选稿还多是靠编辑。杂志社编制满了,有好几年没进新人,现有的几个年轻编辑唯一看重的可能就是编制,身在曹营心在汉,而自己力有不逮……想到这些她不免有些忧心忡忡。
也不知过了多久,忽听得远处传来教堂“当当”几声钟响,窗外飘来邻居家虾酱炒鸡蛋的味道,原来已到饭点。邵瑾放下杂志,松波却还不见回来。
邵瑾给松波打电话。电话响了很久才接起来,松波说有点事要处理一下,中午不回来吃了,让邵瑾自己吃,不要等他。邵瑾听到电话里一片嘈杂声,像是在马路边,松波说话也有点喘,累坏了的感觉。邵瑾挂了电话,给自己盛出来一小碗汤,就着汤吃了片馒头,洗好的青菜也没炒。她猜想松波大约还是在忙得慧的事。松波有几道拿手菜,全是因为他烧菜不怕出错,一道菜做的次数多了,就能找到最适合两人口味的烹饪方法。他常说数学老师是不怕犯错的,“改错是进步的阶梯”。但在得慧这件事上,只怕他是最怕犯错的。为人父母,终生都像在经历考试,一场接一场,永远也考不完。
邵瑾初见得慧时,得慧还小,她扎着羊角辫,抱着只布偶,神情很有些抗拒。后来每次见到邵瑾,得慧都是一脸戒备,也不怎么搭理邵瑾的。但得慧对得安好。小时候,两个人在奶奶家,都是得慧辅导得安做作业,小大人的样子,是个特别懂事的姐姐。奶奶活着时,没少在邵瑾面前夸得慧。有次奶奶跟邵瑾说,得慧她妈买了些吃的来看得慧,得慧首先便招呼弟弟吃。得慧她妈生气了,说他是你什么弟!你弟姓曹!说的是她娘家的侄子。小小的得慧马上不客气地怼回去,说奇怪了,姓范的不是我弟,姓曹的倒成了我弟了。伶牙俐齿,得慧她妈尚且不及的。
有一阵,邵瑾觉得年幼的得慧处在一个对她来说复杂的环境里,被亲情撕扯,着实可怜。在买现在这套住房时,她坚持多贷了些,买了这套三居室的房子。她想着的是,万一爷爷有天要回来呢?多个房间总是好的。二来,偶尔得慧来住住,也有地方了。不过得慧从没进过这个家门。奶奶在时,她多是把得安叫去奶奶家玩。奶奶去世后,得慧找得安,都是打电话把得安叫出去,两个人约着去外面吃饭、看电影。
这阵子,邵瑾时常想起得慧低着头、捂着被撕坏的裙子疾步走开的样子,她苍白的脸色令她难忘。也不知这些年来,那个扎着羊角辫、古灵精怪的小女孩是怎么过来的。
这晚夜深,范松波才回到家。一问,却是晚饭也不曾吃过的。邵瑾连忙把鱼汤和馒头热了热,给他盛出来。松波却吃不下,他在餐桌边坐了好一阵后,才端起汤来喝。他一边喝汤,一边问邵瑾,能不能倒点钱给他用用。
邵瑾有点吃惊,他们结婚这么多年,范松波从未找她要过钱,也不知到底出了什么事。她问松波需要多少。松波说了个数。邵瑾没说什么,这差不多就是这些年两个人共同账户上积攒的那些。邵瑾和范松波婚后约定,每个人每个月存一半工资到这个共同账户。后来贷款买了房,就邵瑾一个人往里存钱了,松波负责还贷款。这个账户一直都是邵瑾在管理,前两年她用这笔钱跟着程凌云炒股,赚过一点,赚的钱,她拿出来买了点理财基金,都还没到期。其余的钱还在股市上,今年行情不好,深套,只好躺平装死,邵瑾已经很久没看过股票账户了。她拿过手机,打开账户看了看,距松波要的数差不了太多,要是周一涨一涨,说不定就能凑够了。
“刚好够,明天转给你啊。”邵瑾说。
范松波说:“不急。”他低头喝汤,都没好意思抬头看邵瑾。
邵瑾便找话跟松波说,把周六去听了一场禅修会的事讲给他听。松波说,你也是的,大热天跑红岛,你想参加这种活动,跟我说啊,我让妙一带你就近参加一场不就行了?邵瑾说,反正闲着嘛。哎你知道吗?有人为了和孩子搞好关系,会花好几万陪孩子去日本听音乐会呢。松波说,你才知道啊。邵瑾两眼盯着松波,说,花好几万去听一个虚拟歌手唱歌,不是真人的那种。松波撇了撇嘴,说,瞧你大惊小怪的,这算什么,如今的孩子名堂多着呢。邵瑾睁大眼,道,这还不算什么?哎呀如今的孩子,你说——邵瑾本想问松波知道得安多少,但想到提到得安,难免不会让他想到得慧,于是便住了嘴。范松波心事重重的,也没心情聊这些。两人洗漱毕,睡下不提。
第二天,邵瑾什么也没干,盯了一天的股市,想着高抛。可是股市一整天都是绿的,她盯了一天,盯得头晕眼花,也没找到好机会。好歹等到下午收市前,尾盘诡异小拉升,赶紧卖了。可落袋的钱,距松波说的那个数,还差了两万块。邵瑾寻思了一阵,打电话找程凌云借钱。程凌云什么也没说,当即把钱转给了她。邵瑾说,你就不问问我借钱干什么?程凌云笑道,两万块好吧,小虾米洗海澡,还能翻出多大浪?你还能凭这点钱整个什么大事不成?我倒想问你两万块够不够呢。邵瑾连声说够了够了。挂了电话,邵瑾心里涌上一股暖意。
这是邵瑾第二次找程凌云借钱了。第一次借钱还是那年她父母出车祸,双双躺在ICU等钱用,可肇事司机家里穷,拿不出钱,她把口袋都掏空了还不够,便找程凌云借了几万。那时她们才刚刚熟悉起来。不幸的是,最后钱没了,人也没抢救回来。
邵瑾的小名叫“仅”,意思是家里仅有的孩子。但这并不意味着珍贵,更多像是诉说一种凄凉的失败。邵瑾的父母是家乡小镇上的政府职员,父亲是镇政府宣传委员,母亲是计生委员,两人感情很好。年轻的计生委员和宣传委员积极响应“最好一个”的号召,同心同德、齐心合力地想要生个儿子。在她之前,母亲偷偷流掉了两个女孩,每次都是借口感冒了,吃了药。到她,也不知是技术失误,还是上天开了个玩笑,总之,母亲是怀着一定会生个儿子的决心把她生了下来的。她抢占了父母生儿子的指标。她生下来没几个月,计生委员的母亲就带头去上了环。刚断奶,宣传委员的父亲和计生委员的母亲便把邵瑾丢给了外婆。他们常找机会一起工作,抛开没有儿子的遗憾,夫妻俩生活得很美满。这样幸福的生活一直持续到邵瑾参加工作后的第二年。
那年某日,已是计生主任的母亲带人下村去抓“三查”:查环、查孕、查证。那个村子附近,有一个风光迷人的湖泊,宣传委员的父亲也到那个村里去协助工作,把村口的标语重新刷一刷。两个人工作毕,去湖中划小船,划完小船吃农家乐。傍晚回镇上时,宣传委员开的小汽车被一辆农用车撞翻到了沟渠里。
母亲在时,总说小仅性情孤冷,捂不热。
小仅也不止一次听到母亲背地里跟父亲嘀咕,“也不知老来靠不靠得住”。这是母亲褪去计生委员的外衣,流露出的平常小镇妇人的面目。这也是邵瑾想起来就很悲伤的一件事。她差点就没能靠得住……而她这辈子再也没有机会向父母证明自己靠得住了。
杂志社的工资不高,那年借程凌云的那笔钱,大多也是婚后松波给人补习赚钱还的。有一年,有个有钱人跟松波签约,要他给高考的孩子一对一补习数学,开出了令人心跳的课时费。那个望子成龙的家长还跟松波约定,以两次摸底考试的平均分数为标准,高考分数出来后进行奖励,每多考一分奖励一万。遗憾的是那孩子不知是想给爹省钱,还是考场发挥不好,分数不升反降,松波引以为耻,再不肯接一对一的活了。
邵瑾凑齐钱,赶紧转给了范松波。这次借钱的事,她不打算告诉他了。正好有几所高校邀请她在秋季学期去给学生讲学术论文的写作规范,她打算接了,好好备备课,挣点讲座费还债。
忙完这事,邵瑾看看时间还早,便想着去洗个海澡凉快凉快。她将泳帽、泳镜、毛巾一股脑塞进一只背包里,在家换好泳衣后,在泳衣外套了条宽大的连衣裙,又往头上扣了顶阔边遮阳帽,脚上趿拉着人字拖,坐了公交去海边。
海边人不少,多是成人,学生还未放假,因而并不觉得吵闹。有几位浑身晒得黝黑的老人排队爬上一块高高的礁石,张开双臂往海里跳飞燕。
邵瑾把裙子、帽子脱了,塞进背包里,把鞋和背包都放在沙滩上。她下了海,一口气游到拦鲨网那。她抓住拦鲨网粗大的绳子,翻身坐了上去。海水推涌着她,仿佛在荡秋千。岸边鳞次栉比的红瓦,红瓦后翠绿的山坡,山坡上小巧的六角亭子,全都一下一下地晃荡了起来。少时她在家乡小河里扑腾练就的游泳技术,是不敢在海里游这么远的,这还是当年和松涛一起练出来的。那时他们常在夏日的傍晚时分去海里游泳,松涛会在浴场边的冷饮店里买两支雪糕,一只手划水,一只手举着雪糕,等游到拦鲨网那,两个人趴在粗大的绳子上吃雪糕,海水晃悠着他们,不一会儿,便有满身都是黑白条纹的小鱼来啄脚丫……这种鱼,不游到海中去,是看不到的。
这晚范松波回家却早,邵瑾去海边游泳回来,发现他正在厨房做晚饭。松波手脚麻利,很快就做好了三道菜:油酥面条鱼、辣炒蛤蜊、海蜇皮拌黄瓜。他还打了一扎冰鲜啤酒,挂在冰箱边上候着。自从得慧那事过后,他们就没了饮酒作乐的兴趣,有阵子没喝了。邵瑾冲完澡出来,拿出啤酒杯清洗。她笑着问松波,今日是有什么好事情吗?范松波说,没啥别的好事情,能和你喝一杯,安安静静吃个饭,可不就是好事情!话说得情深意重。邵瑾笑吟吟地把酒杯倒满,跟松波碰了个杯。
一杯啤酒下肚,人浑身都变得清凉舒爽。邵瑾问,山顶小吃店买的?松波说,可不,和老啤酒屋的比起来,怎样?邵瑾点头,说也蛮好。松波说,那以后就在山顶买,便宜,还省了你拎那么远。邵瑾笑,说每次下班路过,老板见到就热情招呼来一扎,都没法说不,再说他家的啤酒,是真鲜。松波又问洗海澡的人多不多。邵瑾说不多,而且今年海里的浒苔少了,有空你也去游游吧。松波说,找个时间,我们一起去。说完松波却又一脸沉思地看着邵瑾,说不对啊,今年浒苔不是少了,应该是加强海上拦截了,我们学校附近的市民广场上,打捞上来的浒苔堆得跟山一样,汽车没日没夜来拉,总也不见少。对了,前天市里还发布了藻类灾害橙色预警呢。
邵瑾“哦”了一声。她多年不看电视新闻,也不看报纸了。她记得第一次知道浒苔这东西,还是开奥运会那年。就在帆船赛前夕,大海突然像盖上了一层绒毯,一眼望不到尽头的绿。岛城人都不知道那是什么东西,还是早报请教了专家,才知道那是浒苔。无数的船开到海上去捞浒苔,军民齐心协力,在岸边搭上简易铁桥,好让汽车开到沙滩上去,把捞上来的浒苔拉走。最终还是把大海里的浒苔捞干净了,帆船赛得以顺利举行。这也算得上是那年岛城最令人不可思议的壮举。自那年以后,浒苔君就是常客了,年年来,或多或少而已。
酒过三巡,范松波说,这钱,我会尽快填上的——你又找程律师借钱了吧?邵瑾说,没有,咱家的钱刚好够。范松波低头吃饭,过了一会儿,方说道,咱家有多少钱我还不知道嘛。邵瑾笑道,什么也瞒不住你,看来以后我想藏点私房钱都不行啊,跟你说实话吧,我把股票清了。松波问,都清了?邵瑾说,是啊,今年可是差点把前两年赚的都吐出来了,清了也好,接下来还不知怎样呢,以后再不炒了。松波说,得炒,等有了钱,咱再杀进去为国护盘,钱存着不动也毛了,炒炒股还能防老年痴呆。
他们家后面一栋楼里,有户人家的家里有位失智老人,他们常常听到那家的儿子和儿媳的争吵声。儿媳要把老人送到养老院去,孝顺的儿子被网上养老院护工虐待老人的小视频吓着了,不肯,两人常常争吵不休。有一回,在他们争吵的当儿,老人握着一管牙膏跑出家门,满大街找收牙膏皮的小贩。范松波和邵瑾站在阳台上,看着那瘦小的儿子和儿媳如何费劲地想将那位胖胖的老太太半哄半呵斥地弄回家去。老太太好像什么也不记得,完全是一个幼儿的样子,嘴里喊儿子爹、喊儿媳娘。她那年过半百、头发花白的儿媳一下崩溃了,一屁股坐到地上,拍地痛哭起来。那情景可把范松波和邵瑾都吓到了。
邵瑾坚定地说,不炒了不炒了,留着钱等老年痴呆了请护工。老徐不在,凌云今年也亏得一塌糊涂的。松波说,学费交够了,就好了,难得你时间自由,就当培养一个退休后的爱好。邵瑾笑着说,有多少不花钱的爱好可以培养,这培养费也太贵了吧?反正现在我不想炒了。昨儿我去买菜,在渔档等他们杀鱼的那点工夫,就听到两个买鱼的大姐谈论股票,什么绿电风电的,你不用钱,我也要把这股票卖了,不是说菜场大妈都开始谈论股票时,就可以清了嘛。松波笑。过了一会儿,他看着邵瑾,说,我跟学校请了两天假,明天出门办点事。
在邵瑾的记忆里,范松波出差还是好几年前的事了,那时奥数很热,他常在寒暑假带学生出去打比赛。范松波非常不爱出差,尤其在夏天,他受不了外地的热。全世界他就觉得岛城最好,背山面海,红瓦绿树,碧海蓝天,清凉胜境,哪里找去。
“去哪?”邵瑾搛了一筷子面条鱼,问。
“云城。”
邵瑾吃着面条鱼,“哦”了一声。过了一会,她突然想起来,得安所在的部队不就是在云城附近嘛!邵瑾一下紧张起来:“你去看得安吗?得安怎么了?”
“得安没怎么。”范松波犹豫了一下,忽然笑起来。他放下酒杯,摇了摇头,说,“你说这臭小子,随谁啊这是?胆也太肥了,上周,他悄没声地回来了一趟……”
“你说什么!”邵瑾惊得手中的筷子都差点掉下来,“他回来了?人呢?”
“又回部队去了。”
邵瑾看着范松波,整个人都蒙了。范松波也不想再瞒着邵瑾了,他想了想,便拣着跟邵瑾说了些。原来得安不知怎么知道了得慧挨打的事,气得不行,竟然跟同学串通,撒谎说奶奶不行了,临终前想见孙子一面,以此去跟排长请假。年轻的排长看了同学奶奶躺在床上声声唤孙子的视频,当场泪湿眼眶,给了得安一周假,得安便跑回来替姐姐报仇来了。
邵瑾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说:“他、他报什么仇?怎、怎么报的?”
范松波连忙说没出什么大事。怕吓着邵瑾,他只说得安去找耳环男,正好小宝也在,便一板砖拍在小宝停在首饰店门口的汽车上,碎了前挡风窗。他不敢说得安打人的事。得安当时看到小宝,气不打一处来,但打女人他下不去手,于是就将耳环男揍了一顿。打人的事,耳环男表示不追究。但小宝的汽车,维修要花一笔钱。
“这是什么时候的事?”邵瑾问。
“前天上午的事。”松波小心翼翼地看着邵瑾,说。
邵瑾不高兴了,说:“出了这么大的事,你怎么现在才跟我说?”
“怕你担心嘛。”范松波拍了拍邵瑾的手背,歉疚地说,“前天中午从派出所出来,我就买了张票,送臭小子上火车回部队去了,昨儿上午他说到了部队,我才放了心。原想着找机会慢慢跟你说的。”
邵瑾这才知道松波要钱干什么了,骂“得安个蠢货”!听到他回了部队,她又松了一口气,说:“什么破车,修一下要这些钱!”邵瑾叹了一口气,“真是倒霉……”她想,要是那天不去春水馆吃饭,遇不到得慧,是不是就没这些事了?转念她又想,这些事跟那天一点关系也没有。
“那你,去云城干什么?”邵瑾问。
“去把得慧接回来。”
邵瑾看着松波,说:“得慧?”
“得安把得慧带到云城去了。”
邵瑾愣愣地看着范松波,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松波说:“我送得安在火车南站上车,得慧在火车北站也上了那趟车,现在得慧住在云城。得安回了部队,距云城有一个多小时的车程,得安顾不上她的。她一个人在云城,我不放心,万一遇到人贩子,那就麻烦了。”
邵瑾猜得慧应该是出去散散心的。“你这脑洞开得倒大。”邵瑾不由笑起来。她也猜这件事应该跟得慧她妈脱不了干系,得慧前脚刚走,松波后脚就知道了。她想着要给得安打电话问问详情,可是现在也不方便找他。得安的手机平时是要上交连队的,紧急的事情可以找得安的排长,可这事也实在不好意思麻烦人家排长。
“你去就不怕人贩子了?你这身材,”邵瑾将松波从头到脚扫了几眼,“一看就是有把好力气的呀,搬砖、挖煤,都行的呀。”邵瑾不觉得得慧一个人有什么不安全,心想也不看看得慧是谁生的!她不知得慧她妈都跟松波说了些什么,松波这般紧张,她也不好再说什么不建议他去的话了。“就当是出差好了。”她喝了一口酒,想。她总觉得得慧就是出去散心,顺便送送得安,这阵子这些事可够得慧烦的。
范松波完全没听出邵瑾对他的调侃,“我就是放心不下,想去看看。”
邵瑾说:“得慧出门玩两天,散散心也好,你急吼吼地跑去,跟她商量过了吗?”
“昨天在手机里给她留言了,后天中午在云城博物馆门口见。”
邵瑾“哦”了一声。她不知得慧她妈到底是怎么跟松波说的,搞得他非要跑一趟。她有点担心得慧不肯见他,真这样的话,到时松波不知会有多恼火。想了想,她还是忍不住问:“你跟得慧说好了吗?”
“我跟她说了我会去博物馆门口等她,”范松波脸上的表情变得严肃、坚定起来,“她不来,我就不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