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里的人吓了一跳,“唉哟你谁啊?!大晚上的,站我家大门口作甚?”
许铮愣住了,“你家大门口?”
“对啊。”一脸横肉的壮汉站在门口,小山一样魁梧,衬托的站在他面前的许铮都显得娇小了几分。
“你干什么来了?先说好,这会儿没肉卖的,找到这儿来也没用。”
原来是个屠夫。
“我并非来买肉的,这处宅子是我租下的。”许铮皱眉道,“我上月才与牙人签了契,租子也交了三个月。”
“哈?”壮汉瞪大了眼睛,更显凶相,“这咋可能?这位相公你怕是认错地方了吧。”
“没错,就是这里。”许铮皱着眉,“杏花巷,进来第一个杂院,就是这儿。”
“那我不管,我也是正儿八经签了契交了租的,走走走,赶紧走!”壮汉不想继续和许铮理论。
“你这人怎么这样!”宋乔看着许铮被那壮汉推了一个趔趄,顿时也怒了,“好好说话,动什么手,不讲武德!”
“我管你什么德,赶紧滚,别打扰我睡觉!”说完啪的一声就关上了门。
宋乔提起裙摆就上前敲门,“喂!几个意思!给我出来!”
屋里再没了动静,宋乔哐哐开始砸门,“这是我们住的地方!你私闯民宅,给我出来!”动静之大让杂院里的租户纷纷跑出来看热闹,不一会儿,两人身后已围了一圈人。
宋乔没了耐心,抬腿就是一脚,那木门终于不堪重负,哐当倒地。
屋内,站在倒塌门板后面的是目瞪口呆的壮汉,宋乔暴怒之下,撸起袖子已经往里冲了,“现在能好好说话了吗?”
壮汉看看宋乔再看看许铮,再从许铮身上将视线挪回宋乔身上,最后目光在宋乔和倒塌的门板之间来回看了几圈。
“唉哟,这是在做什么?”一道惊呼声从人群后面响起,就见一个头上蒙着蓝花巾子的婆娘急匆匆分开人群,冲到了最前面,“可真是作死的,你们完了!”
宋乔一头雾水,不解的盯着这个咋咋呼呼出现的胖大婶,胖大婶却是已经走到了倒在地上的门板边上仔细看过一遍。边上看热闹的人见宋乔和许铮干站着,有那好心的上前悄悄扯了扯宋乔的袖子。
“这位小娘子,我劝你们快点儿离开这里。”那人低声劝道,“咱们这杂院是陈大官人的,那大官人小气得很,平日里变着法子的想从咱们手里扣钱,你们弄坏了门,小心让你们赔上几贯大钱!”
“不能吧?”宋乔穿越后,虽然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假扮宋朝仕女,但她还是旁敲侧击的从侍女口中问出了这个朝代的大概物价,就算这里是汴京,但一个普普通通的门,还是这么旧的,十几个铜板就够了,怎么也算不到几贯大钱去。
“怎么不能,之前就有个,不小心碰坏了个窗户,那木头都朽了,最后硬说那窗户是黄花梨的,叫那租户赔了两贯钱才罢休。”
许铮听得眉头皱起,“这明摆着讹人,坊正不管吗?”
“管什么哟。”有人应道,“以前也有个头铁的不认,闹了上去,后来明面上管了,结果最后那人到哪儿都被使绊子,活不下去,跳了汴河寻了死。”
宋乔听到这里,却是有些明白了,这种事别说在宋朝,就算是在几百年后的现代,也屡见不鲜,底层百姓总是闹不过关系户,就算明面上讨了个公道,之后还是寸步难行。
宋乔有一个朋友,在大公司上班,被公司强行辞退,她不服气申请了劳动仲裁,最后公司赔偿了她应得的补偿金,但之后朋友再找工作就很难,最后没办法,朋友只能回老家考基层乡镇公务员去了。
“你们还是快走吧。”有人提醒道。
“哪个都别想走!”那胖大婶目光如炬,她叉着腰,嗓门极大,“你们弄坏了门,赔钱!”
“这花大婶是陈大官人雇的,咱们院的管事,就专门盯着咱们的。”有人小声提醒。
宋乔了然地点了点头,“多谢。”
宋乔上前一步,扬起下巴,表情有些倨傲地盯着花大婶,“赔钱?该是我问你们要赔偿才对!我们官人早前就租下了这个屋子,结果你们一屋两租,这大晚上的,耽搁我们官人休息,你们担待得起吗?”
花大婶气焰极其嚣张,她检查过了,那门板上好几处磕碰,这不得要个三贯钱的赔偿?可此时,听宋乔这么说,再看她明显有恃无恐的模样,花大婶稍稍谨慎了些,她把宋乔和许铮上下打量了一遍,看这两人虽年轻好拿捏的样子,但那官人面色沉稳,半点不慌张,那小娘子更是比她还嚣张的样子,莫不是这两人有什么靠山不成?
“这不可能。”花大婶道,“这院子里大大小小小的事都是我管的,我不记得有租房给你们。”
陈大官人平日里不耐烦管这里,花大婶乃是陈大官人的管事,若许铮在这里租房子,必定要经过她的手,但花大婶对此人却无甚印象。
宋乔正要再说,许铮拉了她一把,“你和她说不清楚,放着我来。”
许铮昂首挺胸,一脸自信地上前,“我有契书,岂是你说不记得便能揭过去的,不如我们去坊正跟前辩一辩。”
花大婶闻言,当即便要看许铮的契书,许铮掏出契书,那花大婶却只是扫了一眼,表情半点没有许铮意料之中的慌乱,“你这个契书是假的!”
“不可能!”许铮眉心紧皱,脸色也不好了,“你是想耍赖?”
花大婶嗤笑一声,很是有恃无恐的模样,“我说是假的就是假的,姜屠户,把你的契书拿出来,给他看看,什么是真的。”
姜屠户闻言,当即掏出自己的契书来,花大婶一把夺过那契书,举在许铮面前,态度极其嚣张,“瞧仔细了,真的契书长这样!拿上你们的假契书,滚出去,不然我让你们吃不了兜着走。”
宋乔目光落在花大婶手上的那张契书上,然后不动声色地将边上的围观人群看了一遍,有人表情纠结,脸上带着点怜悯,但又不敢得罪花大婶,是以不敢开口说话。
宋乔心中已经有了数。
那边,许铮气的要掏出自己的官员任命书函,宋乔却一把按住了许铮掏文书的手。
“对付这种人,你,不行。”宋乔十分有高人风范地把许铮往边上推了推,“看好了。”
许铮:……
宋乔一把抽出花大婶手上姜屠户的契书,又从许铮手里将契书夺过来,两相对比,契书的确有不同,但契书上的印章却是一样的,两张契书上,日期不同,许铮的那一份比姜屠户的要早了半个月签下。
“你再看,你们那份也是假的。”花大婶半点不怕,这两个口音明显是外乡人,外乡人初来乍到,衣着也算不上富态,一看就是普通人,进这汴京城大概率是来谋生计的,花大婶欺负这两人就跟玩儿似的。
“是吗,那我们就对簿公堂吧。”宋乔语气平静,说出来的话却相当唬人,古代和现代客不同,古人见官三分怕,有句话说“灭门知府破家知县”,这话可不是闹着玩儿的。
花大婶表情僵硬了一瞬,尤其是看宋乔淡定的很,一时间倒也拿不准这人是不是唬人的,“呵,唬谁呢,你当官人们是你想见便能见的?”
“我现在就去击鼓鸣冤,天子脚下,知县想来也不敢徇私枉法。”宋乔一脸凛然,“我倒是想问问大官人,我家相公租下的宅子,分明还在租期内,怎就被二次租赁出去,你也别说契书是假的这种浑话,契书上的印章和签名俱是一样,版本不同而已,你的把戏骗骗不懂行的人便罢了,我想大官人是不会轻易被你骗的。”
宋乔说到这里,又补充了一句,“这院子里如此多的租户,大官人要查真伪很简单,所有租户都有契书,只要所有人的契书都拿出来对比便知。”
花大婶听宋乔说的如此笃定,心下不可控制地有些慌了,“哪用这么麻烦……”
“事关我们官人的声誉和信用,你说契书是假的,但我相信我家官人不会弄虚作假,为还我们官人清白,我现在就去击鼓!”宋乔说完,抓着两份契书就要走。
“等等!”花大婶看宋乔当真要走,额头上冷汗都下来了,以往那些人吃了亏也咬牙吞下去了,至多闹到坊正跟前去,但坊正那里她早就打点过了,万万没想到竟然遇到个头铁的,竟要与她对簿公堂!
花大婶着急忙慌地上前一步,拦住了宋乔,“这位娘子,有话好说,这大晚上的,大官人都休息了……”
“那又如何,击鼓又不分时辰!”宋乔绕开花大婶,一口气冲到了门口,眼瞧着就要出院子,花大婶顾不得其他,当即扑过去,一个滑跪抱住了宋乔的大腿。
“使不得,使不得啊!”花大婶哀嚎道,“是我老婆子老眼昏花,这大晚上的,眼神不好弄错了,对,是我弄错了。”
宋乔却挣扎着要往前走,“那不能,你这看上去龙虎精神,眼神好得很,刚刚检查那门的时候,一点毛刺都看得清清楚楚,哪里会错。你说我们契书是假的,说不定真的是假的呢,还是让大官人辨一辨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