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九门初代掌印！”吴老狗失声惊呼。他在族中古籍里见过画像——穿秦代玄端的是道门掌印，着唐代圆领袍的是巫蛊门掌印，而那具穿明代飞鱼服的，分明是奇门遁甲门的标志！
九门掌印，传说中都修成了尸解仙，死后遗蜕不腐，能镇一方邪祟。可他们怎么会被封在这青铜鼎里？
林七月的目光落在最中间那具遗蜕上。那是个穿着宋代襦裙的女子，双手交叠放在腹前，指尖的蔻丹依旧鲜红。不知为何，林七月总觉得那具遗蜕的眉眼有种莫名的熟悉感，尤其是那双紧闭的眼睛，像极了奶奶祠堂里供奉的画像。
就在这时，遗蜕的手指突然动了。
不是所有，只有中间那具女尸的右手食指，缓缓向上抬起。林七月看见她蜷曲的掌心，似乎攥着什么东西。随着手指展开，一片泛黄的布料从她手中飘落，打着旋儿落在林七月脚边。
那是块婴儿襁褓布，边缘绣着简单的平安锁图案，布料一角用朱砂画着个小小的“林”字。
林七月的血液瞬间冻结了。
这块襁褓布，她见过无数次。奶奶说过，这是她刚出生时包裹她的布，二十年前那场大火后就找不到了，怎么会……怎么会在这具千年遗蜕的手里？
“难怪……难怪镇魂碑认你为主……”吴老狗的声音带着难以置信的颤抖，他死死盯着那块襁褓布，又看了看鼎里的女尸，“你是……奇门遁甲门的后人？”
白素衣也愣住了。她低头看向于小海，却发现他的血瞳正死死盯着鼎内的遗蜕，眼神里充满了恐惧。顺着他的目光看去，那些原本盘膝而坐的尸解仙，不知何时已经睁开了眼睛——
他们的眼眶里没有瞳仁，只有漆黑的空洞，正缓缓渗出粘稠的黑血。而他们的嘴角，竟都向上扬起，露出诡异的笑容。
青铜鼎突然剧烈震动起来。鼎身的兽纹活了过来，化作一条条黑色的小蛇，顺着地面的血符文游走，迅速爬向三人的脚踝。五行柱的光芒重新亮起，这一次却带着浓郁的死气，显然是要将祭坛上的活物全部献祭。
于小海突然抓住林七月的手腕，他的掌心滚烫，右眼空洞处的血液滴在她手背上，灼得她生疼：“快走……她们要借你的血肉……重开轮回……”
林七月低头看向那块襁褓布。布料在阴风里微微颤动，她突然注意到平安锁图案的缝隙里，藏着一行极小的字，像是用指甲刻上去的：
“七月生，镇魂骨，祭则活……”
最后一个“活”字刚映入眼帘，青铜鼎内突然喷出冲天的黑气。林七月看见那些尸解仙的遗蜕正在缓缓站起，而五行柱上，重新长出的青藤已经缠住了她的脚踝
黑气裹着冰碴砸在脸上时，林七月才惊觉自己的脚踝已被青藤勒出血痕。那些从青铜鼎里爬出来的尸解仙遗蜕正缓缓站直，干瘪的手指关节发出咔哒脆响，宋代襦裙的女尸最先迈出鼎外，绣花鞋踩在祭坛上的刹那，五色石面突然绽开蛛网般的裂痕，渗出腥臭的黑血。
“走生门！”于小海突然拽住林七月的手腕，他右眼空洞处涌出的血珠在掌心凝成血线，指向祭坛西侧一道不起眼的石门。那里的石缝里正渗出丝丝缕缕的阳气，与周围的尸气格格不入。
吴老狗挥刀劈开缠向白素衣的青藤，桃木刀刃上的金光已黯淡如烛火：“我断后！”他从怀里掏出最后三张黄符，咬破指尖按在符纸中央，“敕令天雷，诛邪！”符纸脱手飞出的瞬间，化作三道金色闪电劈向追来的女尸，却在接触到她衣袂的刹那诡异地熄灭了。
女尸的头颅以九十度角转向吴老狗，空洞的眼窝渗出黑血，顺着脸颊滴落在衣襟上。她缓缓抬起手，祭坛地面突然震动，那些被五帝钱镇压的指甲破土而出，像潮水般涌向老猎户的脚踝。
“别管我！”吴老狗猛地将白素衣推向石门，自己却被指甲潮吞没了半截小腿。尖锐的指甲刺穿皮肉时，他听见骨头摩擦的声响，却死死咬着牙将桃木刀插进地面，“守住生门，别让她们……出这鬼地方！”
白素衣的眼泪瞬间涌了上来。她看见吴老狗的小腿正在迅速干瘪，那些指甲像寄生藤般钻进他的皮肉，皮肤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成青灰色。而女尸已经走到他面前，干瘪的手指抚上他的头顶，吴老狗的眼神突然变得空洞，嘴角竟缓缓勾起与女尸如出一辙的诡异笑容。
“他被夺舍了！”于小海拽着林七月冲进石门，反手用最后一道血符贴在门楣上。血符燃烧的瞬间，他听见门后传来吴老狗模糊的嘶吼，夹杂着骨骼碎裂的脆响。
石门后的通道狭窄得只能容一人通过，两侧的岩壁黏腻如脂，不时有冰凉的液体滴落在脖颈上。林七月抬手一摸，指尖沾着暗红的粘稠物，凑近鼻尖闻去，竟有淡淡的奶腥味——像是婴儿的血。
“抓紧我的手。”于小海的声音带着颤抖，他的血瞳在黑暗中发出微弱的红光，能看见通道尽头盘旋的黑色雾气。那些雾气并非阴邪之物，而是蕴含着磅礴的龙气，却因某种原因变得暴戾无比，每一缕都像淬了毒的钢针。
林七月攥着袖中的襁褓布，布料上的平安锁图案正在发烫。她能感觉到那股熟悉的暖流从心口蔓延至四肢百骸，与通道里的龙气碰撞时，岩壁突然震动起来，头顶落下无数碎石，砸在地上发出沉闷的响声。
“快到了。”于小海突然停下脚步，血瞳里映出前方豁然开朗的景象。林七月顺着他的目光看去，呼吸骤然停滞——
眼前是座深渊，崖壁上镶嵌着无数巨大的骨骼，纵横交错如天然桥梁，最高处的脊椎骨直插云霄，在幽暗的光线下泛着青灰色的冷光。那些骨骼的尺寸远超寻常生物，最小的肋骨都有三人高，骨壁上布满碗口大的孔洞，正往外渗出黑色的粘稠液体，滴落深渊时发出叮咚脆响，像是有人在敲击编钟。
“虬螭遗骨……”白素衣的声音带着难以置信的颤抖。她在祖传的古籍里见过记载，虬螭是上古神龙的旁支，有角无鳞，能兴云布雨，其遗骨万年不腐，蕴含着毁天灭地的龙力。可眼前这具骨架足有百丈长，散发的戾气却比记载中凶悍百倍，分明是横死暴毙的征兆。
林七月突然觉得头皮发麻。她看见那些骨骼孔洞里，隐约嵌着无数扭曲的人形——像是被活活吸入骨缝的生灵，皮肉早已被龙气蚀尽，只留下白骨嵌在虬螭骨壁上，四肢以诡异的姿势伸展，仿佛还在承受无尽的痛苦。
“别碰那些黑血。”于小海拽住险些踩到骨缝的林七月，指着一滴落在她脚边的黑色液体。那液体落地后并未渗入岩层，反而像活物般蠕动起来，很快凝聚成一只没有眼睛的小蛇，张开嘴露出细密的獠牙。
就在这时，深渊底部突然传来震耳欲聋的咆哮。不是兽吼，更像是某种巨大的生灵在濒死挣扎，声波掀起的气浪吹得三人站立不稳，崖壁上的虬螭肋骨剧烈震动，嵌在骨缝里的人骨纷纷坠落深渊，发出凄厉的呼啸。
“它们醒了。”白素衣握紧银匕，指尖因用力而泛白。她看见那些悬挂在脊椎骨上的人骨正在转动头颅，空洞的眼窝齐刷刷转向他们，骨骼摩擦的声响在深渊里回荡，竟像是无数人在窃窃私语。
林七月突然想起奶奶说过的话：虬螭性烈，若横死则龙怨不散，会将途经的生灵炼化为骨奴，永世承受啃噬之痛。眼前这些嵌在遗骨里的，恐怕就是千年来误入此地的倒霉蛋。
“抓稳了！”于小海突然将林七月护在身后，血瞳爆发出刺眼的红光。他看见西侧的肩胛骨正在缓缓转动，骨缝里渗出的黑血汇成溪流，顺着骨骼纹路游走，在地面上画出繁复的符文——那是引龙咒，却被人篡改了咒印，变成了催发龙怨的邪术。
肩胛骨转动的瞬间，无数骨奴从骨缝里爬了出来。它们没有皮肉，白森森的骨架上还挂着断裂的筋腱，却行动迅捷如猿猴，利爪刮擦虬螭骨壁时发出刺耳的声响，火星四溅中竟迸出幽蓝的鬼火。
“用镇魂碑！”白素衣突然喊道。她看见林七月胸前的衣襟正在发烫，那里贴身藏着半块镇魂碑碎片——那是吴老狗临行前塞给她的，说能在危急时刻护住心脉。
林七月立刻掏出碎片。青黑色的石碑刚接触到空气，就发出嗡鸣般的震颤，表面浮现出无数金色的符文。最前排的骨奴触到金光时，突然发出凄厉的哀嚎，骨架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融化，化作一滩滩腥臭的黑泥。
“不够！”于小海的血瞳突然刺痛。他看见深渊中央的龙首骨正在抬起，巨大的眼眶里燃起两团幽绿的火焰，那是虬螭不散的怨念所化，此刻正死死盯着林七月手中的镇魂碑碎片。
龙首转动的刹那，整个深渊剧烈摇晃。西侧的肩胛骨突然崩裂，无数锋利的骨片如暴雨般射来。白素衣猛地将林七月推开，自己却被数块骨片击中，肩胛骨处传来钻心的剧痛，鲜血瞬间染红了白衣。
“七月，用地煞钉！”白素衣咳出一口血，从怀中摸出个黑布包扔过去。包里装着七十二枚三寸长的铁钉，钉身刻满密密麻麻的符文，顶端镶嵌着细小的桃木碎屑——这是道门用来镇压凶邪的地煞钉，每一枚都需用黑狗血浸泡七七四十九天。
林七月接住布包的瞬间，于小海突然按住她的手：“钉天枢位！”他右眼空洞处涌出的血珠在空中画出星图，指向龙首骨左侧一处不起眼的凹陷，“那里是龙怨最盛的地方，也是生门！”
林七月立刻抓起三枚地煞钉。她能感觉到掌心的镇魂碑碎片正在发烫，与地煞钉的阴气产生奇妙的共鸣。纵身跃起的刹那，她将体内的阳气灌注于指尖，按照于小海指示的方位将铁钉狠狠砸进骨缝。
地煞钉入骨的瞬间，发出震耳欲聋的爆鸣声。金光从钉身迸发而出，沿着虬螭骨壁蔓延，所过之处，那些攀爬的骨奴纷纷化作飞灰。龙首骨眼眶里的绿火剧烈晃动，发出愤怒的咆哮，整个深渊都在颤抖。
“还有六十四枚！”白素衣忍着剧痛站起身，银匕在掌心划出一道血痕，“我来引开怨气，你速去天璇、天玑、天权……按北斗七星位下钉！”
她说着咬破舌尖，一口精血喷在银匕上，随即踏着诡异的步伐在虬螭骨壁上起舞。她的舞姿古朴而诡异，时而如猛虎下山，时而如灵蛇吐信，正是道门失传已久的《安魂傩舞》。每一个动作都暗合八卦方位，指尖划过之处，竟有淡淡的金光凝聚，暂时压制住了汹涌的龙怨。
林七月趁机在天璇位钉下四枚地煞钉。钉身刚没入骨缝，就有黑色的汁液顺着钉帽渗出，滴落在手背上时，她突然听见凄厉的龙吟——那声音里充满了痛苦与不甘，像是在诉说某种被背叛的怨恨。
“快！它要挣脱了！”于小海的血瞳突然收缩。他看见龙首骨的眼眶里，绿火正在凝聚成实体，隐约能看见一张布满鳞片的巨脸，獠牙外露，眼神里充满了暴戾的杀意。
林七月加快了动作。她踩着虬螭的肋骨跳跃，每落下一枚地煞钉，就感觉有股无形的力量在拉扯自己的魂魄。当最后一枚地煞钉落在摇光位时，七十二枚铁钉突然同时亮起红光，在虬螭遗骨上组成一个巨大的北斗七星阵，金光流转中，那些躁动的骨奴纷纷僵住，眼眶里的鬼火逐渐熄灭。
就在这时，白素衣的傩舞也到了尾声。她旋转的身影突然停下，银匕指向龙首骨的眉心，口中念念有词：“天地玄宗，万炁本根。广修亿劫，证吾神通……”随着最后一个音节落下，她猛地将银匕刺向自己的胸口。
“不要！”林七月失声惊呼。
白素衣却笑了。鲜血从她胸口涌出的瞬间，化作无数血珠飞向北斗七星阵的阵眼。血珠融入金光的刹那，整个虬螭遗骨突然爆发出刺目的光芒，龙首骨眼眶里的绿火剧烈燃烧，最终化作一缕青烟消散在空气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