尸佛倒塌的烟尘还没散尽,洞口里伸出的骨爪已经在岩壁上抓出深深的血痕。那些爪子泛着青黑色的光,指节处缠着半腐的皮肉,指甲缝里嵌着暗红色的血块,每动一下都发出咔啦咔啦的脆响,像是骨头在摩擦。
退!白素衣拽着我往后踉跄两步,桃木剑在身前划出半道弧线,剑穗上的铜钱叮当作响,是虬龙祭司的骨傀儡,被毒瘴泡了百年,碰一下就会中鳞化毒!
王胖子刚把青铜匣塞进背包,听见这话赶紧摸出工兵铲:鳞化毒?是跟湘西赶尸匠用的尸毒一个路数?他话音未落,洞口突然喷出股墨绿色的瘴气,瘴气落地的瞬间,地上的碎石竟“滋啦”冒起白烟,转眼就蚀成了粉末。
我后背的铃铛印记突然烫得像块烙铁,伸手一摸,那些朱砂纹路竟渗出细密的血珠。昨夜被纸人啃噬的伤口开始发麻,像是有无数条小蛇在骨头缝里钻,疼得我差点跪下去。
“你的符咒在预警。”白素衣从布包里掏出个青瓷瓶,倒出三粒漆黑的药丸,这是墨斗线混着糯米做的,能暂时挡挡瘴气,快吃。
药丸刚入口就化了,一股苦涩的味道顺着喉咙往下滑,胃里像是塞进了团冰碴。可后背的灼痛确实减轻了些,那些血珠不再渗出,只是印记的颜色变得更深,像块青黑色的胎记。
洞口的骨爪突然加快了动作,抓挠的频率越来越快,岩壁上的碎石簌簌往下掉。瘴气喷得更凶了,墨绿色的雾气在半空凝成条小龙的形状,鳞爪分明,眼睛是两个血洞,盘旋着朝我们扑过来。
“是毒瘴化成的虬龙幼体!”
白素衣突然扯开领口,露出锁骨处的刺青——那是只红色的蝎子,此刻竟在皮肤下游动,蛊王,食瘴!
刺青突然亮起红光,只听“嗤”的一声,只巴掌大的红蝎子从她衣领里爬出来,尾钩高高翘起,朝着瘴气小龙冲过去。红蝎子刚钻进雾气里,小龙就发出声尖锐的嘶鸣,墨绿色的雾气剧烈翻腾,像是沸腾的开水。
“吴老狗呢?”我突然想起少了个人。从尸佛塌了之后就没见着他,那老头背着个竹篓,里面装着些瓶瓶罐罐,说是能克制邪祟的草药,“刚才还看见他在血池边捡东西......”
话音未落,血池那边突然传来声惨叫。我们循声望去,只见吴老狗倒在池边,右臂浸在血水里,原本枯瘦的胳膊此刻肿得像根水桶,皮肤下隐约有青黑色的纹路在游走,像是有什么东西要钻出来。
“遭了!”王胖子刚要冲过去,就被白素衣拦住。
血水里的吴老狗突然抽搐起来,右臂上的皮肤“噗”地裂开道口子,青黑色的鳞片从伤口里钻出来,层层叠叠地覆盖上去,转眼就爬满了整条胳膊。那些鳞片边缘锋利,泛着金属般的冷光,根部还沾着带血的皮肉,看着就让人头皮发麻。
“鳞化开始了。”白素衣的声音发颤,红蝎子已经从瘴气里钻回来,尾钩上挂着团黑色的粘液,“他碰了血池里的东西,那不是普通的血水,是虬龙祭司用活人精血和毒瘴熬的化骨汤。”
吴老狗挣扎着抬起头,原本浑浊的眼睛此刻布满血丝,瞳孔变成了竖条形,像蛇的眼睛。他看着自己的鳞化右臂,突然发出嗬嗬的怪响,抓起身边的柴刀就朝胳膊砍去。
“当”的一声,柴刀竟被鳞片弹开,刃口卷了个豁口。吴老狗像是感觉不到疼,又捡起块尖锐的石头往胳膊上砸,鳞片被砸掉了几片,露出下面鲜红的肉,可伤口里立刻又冒出新的鳞片,长得比之前更密更硬。
“救......救我......”他朝我们伸出左手,手指还在微微颤抖,“砍......砍断它......”
王胖子咬咬牙,举起工兵铲就要过去,却被白素衣死死拽住:“砍不断的!鳞化毒已经钻进骨头里了,砍断胳膊只会让毒蔓延得更快,你看他的脖子!”
果然,吴老狗的脖颈处已经爬上了几片青鳞,正顺着血管往脸上爬。他的嘴唇开始发紫,嘴角流出墨绿色的涎水,滴在地上蚀出一个个小坑。
“得先制住毒瘴源头。”白素衣把红蝎子放回领口,又从布包里掏出个黑布包,打开里面是些晒干的草药,还有块黑漆漆的东西,散发着股腥臭味,“这是黑驴蹄子,要烧成灰和着雄黄酒做成辟毒丹,你帮我守着,我现在就炼。”
我刚点头,瘴气小龙突然从半空俯冲下来,张开嘴喷出股墨绿色的毒液。我赶紧拽着白素衣往旁边躲,毒液落在刚才我们站的地方,地上的石头瞬间化成了一滩绿水,还冒着泡。
“这玩意儿怕什么?”我举着工兵铲挡在白素衣身前,后背的印记又开始发烫,“你的红蝎子还能上吗?”
“蛊王刚才吞了太多瘴气,得缓一缓。”白素衣把黑驴蹄子放在石头上,用火折子点燃,“你看它是不是总往血池那边飘?毒瘴是从血池底的蛇窟里冒出来的,那里肯定有东西在供养它。”
黑驴蹄子燃烧的黑烟刚升起,瘴气小龙突然发出声焦躁的嘶鸣,盘旋着不敢靠近。黑烟里有种奇特的腥膻味,闻着虽然冲,但后背的灼痛却减轻了不少,连吴老狗那边的鳞片似乎都长得慢了些。
“有用!”王胖子眼睛一亮,捡起几根枯枝扔进火堆,“这黑驴蹄子果然是好东西,比糯米管用多了!”
白素衣从怀里掏出个小小的铜鼎,把烧黑的驴蹄灰刮进去,又倒了些雄黄酒,用桃木剑搅拌着。铜鼎里的混合物很快变成了暗红色的膏状,散发出股刺鼻的气味,闻着像是烧艾草混着铁锈。
“忍着点。”她把药膏往我后背的印记上抹,冰凉的触感刚碰到皮肤,就传来“滋啦”一声,像是烙铁烫在了肉上。我疼得浑身发抖,却看见那些青黑色的纹路在慢慢消退,露出下面鲜红的皮肉。
“这是用黑驴蹄子的阳气中和了瘴气的阴毒。”白素衣又给王胖子抹了些药膏,“但只能暂时压制,要彻底解鳞化毒,还得找到蛇窟里的源头。”
血池那边突然传来声闷响。吴老狗不知什么时候站了起来,整条右臂已经完全鳞化,变成了条青黑色的龙爪,指甲有半尺长,泛着寒光。他的脸也爬满了鳞片,嘴巴咧开,露出尖尖的牙齿,正用那双蛇眼死死盯着我们。
“完了,这老爷子怕是要变怪物了。”王胖子举着工兵铲往后退,“白小姐,咱要不要......”他做了个砍头的手势,眼里满是挣扎。
吴老狗突然嘶吼一声,挥舞着龙爪朝我们扑过来。他的速度快得惊人,带起的风里都带着股腥臭味,地上的石头被他踩得粉碎。我赶紧往旁边躲,龙爪擦着我的肩膀过去,带起的劲风刮得我脸皮生疼。
“不能伤他!”白素衣突然喊道,甩出几张黄符贴在吴老狗身上,“他还有救!鳞化毒还没侵入心脉,看到他胸口的朱砂痣没?那是道门的守心咒,能暂时护住元神!”
黄符刚贴上吴老狗的胸口,就燃起金色的火焰。他发出一声痛苦的哀嚎,动作慢了下来,眼神里闪过一丝清明,对着我们连连摆手,像是在示意我们快走。
可就在这时,瘴气小龙突然俯冲下来,一头钻进吴老狗的嘴里。他的肚子瞬间鼓了起来,像是怀了个足月的孩子,皮肤下有东西在疯狂蠕动,原本半退的鳞片突然疯长,转眼就爬满了他的胸膛。
“不好!”白素衣脸色大变,从布包里掏出个小小的竹筒,“他被瘴气夺舍了!快用这个!”
竹筒里装着些银白色的粉末,撒在吴老狗身上,竟冒出阵阵白烟。他发出声凄厉的惨叫,龙爪捂着肚子在地上打滚,皮肤下的蠕动越来越剧烈,最后“噗”的一声,他的肚子裂开道口子,墨绿色的瘴气喷涌而出,在半空重新凝成小龙的形状,只是比之前更大更狰狞了。
吴老狗倒在地上,肚子上的伤口冒着黑烟,已经没了呼吸。但他的眼睛还圆睁着,盯着血池的方向,像是在警告我们什么。
“走!”白素衣拽着我往血池跑,“他用元神拖住了瘴气,我们得抓紧时间!”
血池里的水泛着墨绿色,表面漂浮着无数细小的鳞片,还有些没烧完的黄符纸。池边散落着吴老狗的竹篓,里面的草药撒了一地,有几株已经被瘴气蚀成了黑灰,只有株暗红色的草还完好无损,叶片上滚动着晶莹的露珠。
“龙血草!”白素衣眼睛一亮,小心地把红草挖出来,“这东西长在龙穴附近,能解百种蛇毒,说不定能克制鳞化毒。”
血池中央突然冒起个巨大的水泡,水泡破裂的瞬间,池底露出个黑漆漆的洞口,里面传来“嘶嘶”的声音,像是有无数条蛇在吐信子。瘴气小龙盘旋着钻进洞口,消失在黑暗里。
“蛇窟就在下面。”白素衣用桃木剑往洞口里探了探,剑身刚碰到洞壁,就传来“咔啦”一声,像是刮到了什么坚硬的东西,“下面有石阶,应该是人工挖的。”
王胖子点燃火把往洞里照,火光里隐约能看见陡峭的石阶,蜿蜒着通向黑暗深处。石阶上覆盖着层厚厚的粘液,踩上去滑溜溜的,还沾着些细小的鳞片,像是蛇蜕下来的皮。
越往下走,腥臭味就越浓,石壁上开始出现些奇怪的刻痕,像是蛇的图案,密密麻麻地缠绕在一起,在火光里看着格外诡异。石阶尽头是条狭窄的通道,墙壁上渗出墨绿色的粘液,滴落在地上发出“嗒嗒”的声响。
“小心脚下。”白素衣突然停住脚步,用火把照向地面。通道的地上散落着些白骨,看形状像是人的腿骨,上面布满了细小的齿痕,像是被什么东西啃过。
通道尽头豁然开朗,是个巨大的溶洞。溶洞中央有个圆形的水潭,潭水漆黑如墨,表面漂浮着层绿色的瘴气,正是刚才在地面看到的毒瘴源头。潭边盘着无数条蛇,有大有小,都吐着分叉的舌头,眼睛在黑暗里闪着红光,却奇怪地没有攻击我们。
“这些蛇在害怕。”王胖子举着火把四处照。
“你看它们都在往石壁边缩,像是在躲什么东西。”
我顺着他的火把看去,只见溶洞最深处的石壁上,竟有块巨大的冰坨。冰坨里冻着个人,穿着件褪色的军大衣,胸口别着枚五角星徽章,看年纪约莫三十多岁,眉眼间竟和我有几分相似。
“爸?”
我失声喊道,手里的工兵铲哐当掉在地上。
冰坨里的人缓缓抬起头,他的脸上覆盖着层薄薄的青鳞,眼睛紧闭着,嘴角却带着丝诡异的微笑。他的手里紧紧攥着半卷黄色的布,像是本书,封面上用朱砂写着三个字,在冰光里看得格外清楚:
镇龙经。
就在我看清那三个字的瞬间,水潭里的瘴气突然剧烈翻腾起来,墨绿色的雾气凝成条巨大的虬龙虚影,张着血盆大口朝冰坨扑过去。那些原本缩在角落的蛇突然疯狂起来,朝着虬龙虚影喷出毒液,却被雾气瞬间腐蚀成了脓水。
白素衣突然脸色惨白,指着冰坨周围的地面:“你看那些符文!”
冰坨周围的地面上,刻着无数细小的符咒,组成个巨大的阵法,此刻正在发出淡淡的金光,抵挡着瘴气的侵蚀。可金光正在慢慢减弱,符咒上的朱砂开始褪色,像是快要失效了。
“是你父亲设的阵!”
白素衣的声音带着震惊。“他用自己的身体做阵眼,镇压着蛇窟里的毒瘴源头!”
虬龙虚影的攻击越来越猛烈,冰坨上开始出现裂纹,发出咔嚓咔嚓的响声。冰里的父亲突然睁开眼睛,他的瞳孔已经变成了竖条形,和之前的吴老狗一模一样,却在看到我的瞬间,闪过一丝清明。
“撕......撕毁......经......”
他的嘴唇艰难地动着,声音像是从冰缝里挤出来的,含糊不清。
水潭中央突然冒出个巨大的黑影,像是有什么东西要从潭底钻出来。瘴气虬龙的虚影变得越来越凝实,鳞片上的纹路都清晰可见,朝着冰坨猛撞过去。
冰坨“轰”的一声裂开了。
父亲的身体从冰里倒出来,身上的青鳞已经爬满了大半,却还死死攥着那半卷《镇龙经》。他看着我,嘴角突然咧开个诡异的笑容,猛地将手插进自己的胸口,掏出颗跳动的心脏——那心脏已经变成了青黑色,上面覆盖着层细密的鳞片。
“吃......吃下去......”他把心脏朝我扔过来,眼睛里最后一丝清明也消失了,彻底被青鳞覆盖。
我下意识地接住那颗还在跳动的心脏,冰冷的触感从指尖传来,带着股浓烈的腥臭味。水潭里的黑影已经露出了头,是颗巨大的蛇头,眼睛有灯笼那么大,瞳孔是竖条形的,正死死盯着我手里的心脏。
白素衣突然大喊:“那是虬龙的内丹!你父亲用自己的身体养着它,快......”
她的话没说完,就被蛇头喷出的瘴气打断了。我看着手里跳动的心脏,又看了看彻底鳞化、朝着我张开嘴的父亲,突然明白他说的话是什么意思。
《镇龙经》上的字开始发光,在我眼前组成一行血色的大字:
“以龙心为引,化鳞为甲,方可得见虬龙之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