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颈的冷汗刚浸透衣领,远处就传来骨头摩擦的咯吱声。我攥着那张渗血的黄纸,看朱砂勾勒的小龙在雪地上蜿蜒游走,最终钻进块裂开的岩石缝里,留下道暗红色的印记。
“龙穴就在那后面。”白素衣用桃木剑拨开挡路的荆棘,剑身擦过岩石时迸出火星,“这是虬龙祭司设的引路血咒,只有被阴兵符咒附身的人才能看见。”
王胖子举着工兵铲断后,时不时回头张望:“我说老林,你后背那铃铛印又亮了。”
我反手摸去,果然摸到片滚烫的皮肤。自昨夜从阴兵手里抢下那只军用水壶,后背的符咒就没安分过,尤其靠近这片山坳时,那印记像是被火烤着似的,疼得骨头缝里都发颤。
转过山坳的刹那,我突然捂住口鼻往后退。腥臭味扑面而来,不是腐肉的酸臭,而是浓得化不开的血腥气,混着檀香的味道,熏得人头晕目眩。
眼前的景象让王胖子手里的工兵铲“哐当”掉在地上。
山坳中央立着座三十丈高的佛像,却不是石雕泥塑,而是用密密麻麻的尸骸垒起来的。头颅组成佛首的轮廓,肋骨外翻成低垂的衣褶,无数只手臂交缠成合十的手势,掌心托着个转经筒,筒身泛着黄白色的光——那是用人骨打磨拼接而成的,筒壁上还能看见未刮净的筋络。
“血肉浮屠。”白素衣的声音发紧,指尖捏着的黄符突然自燃,“是密宗里的邪术,用活人献祭,在他们还有一口气的时候把骨头敲碎,按佛像的形状垒起来,再灌上朱砂和尸油,让怨气聚而不散。”
转经筒突然开始转动,发出“咔啦咔啦”的声响,像是无数根指骨在摩擦。随着转动,尸佛的眼眶里渗出暗红色的液体,顺着下颌滴落,在地面汇成个小小的血池,池里漂浮着些残肢断臂,还有半张没烧完的黄符,上面的朱砂字已经模糊不清。
“那是什么?”我指着尸佛的胸口,那里有块凸起的东西,泛着淡淡的金光,像是镶嵌了什么宝物。
“舍利子。”白素衣从布包里掏出七枚铜钱,撒在地上排成北斗阵,“但不是正经的佛骨舍利,是用活人心脏炼化的,你看那光里是不是有影子在动?”
果然,金光里隐约有个小小的人影在挣扎,四肢被无形的线捆着,嘴巴张得很大,像是在无声地尖叫。转经筒转得越来越快,血池里的液体开始冒泡,尸佛的胸腔突然起伏了一下,像是在呼吸。
“不好!它要醒了!”白素衣突然拽住我往后退,“这尸佛被人动了手脚,胸腔里的舍利子是活的,转经筒每转一圈,就会吸一次活人的阳气,咱们刚才靠得太近,阳气被它吸走了!”
我这才感觉到不对劲,浑身发冷,像是掉进了冰窖,手脚都有些发僵,呼吸也变得困难起来。王胖子的情况更糟,他瘫坐在地上,脸色惨白,嘴唇发紫,手捂着胸口大口喘气,像是有什么东西在里面搅动。
“快用这个!”白素衣扔过来两张黄符,“贴在眉心,能挡住阳气外泄!”
符纸刚贴上眉心,就传来一阵灼热的感觉,像是有团小火苗在烧,身上的寒意退了些,但还是觉得提不起力气。尸佛的眼眶里,暗红色的液体已经积满了,顺着脸颊往下淌,在下巴处汇成细细的血线,滴落在转经筒上,发出“滋滋”的响声。
“林七月!”白素衣突然喊我的名字,“你奶奶是不是给过你一支玉簪?快拿出来!”
我赶紧从怀里掏出那支梅花玉簪,簪头的梅花在血光里泛着淡淡的绿光。这支玉簪是奶奶临终前给我的,说能辟邪,之前在阴兵那里看到九爷拿出个相似的盒子,现在想来,那里面装的恐怕就是另一支玉簪。
“举起来对准尸佛的眼睛!”白素衣咬破指尖,往铜钱阵里滴了滴血,“玉簪上有你奶奶的阳气,是至阳之物,能暂时镇住尸佛的阴气!”
我举起玉簪,绿光刚碰到尸佛眼眶里的血线,就听见“滋啦”一声,像是热油浇在了冰上。尸佛猛地颤抖了一下,转经筒的转速慢了下来,眼眶里的血线开始退缩,露出两个黑洞洞的窟窿,里面漆黑一片,深不见底。
“就是现在!”白素衣从布包里掏出个黑色的小布偶,布偶上用红线绣着个复杂的符号,“这是替身娃娃,能引开一部分怨气,你拿着它绕到尸佛背后,把玉簪插进它的后心!”
“我去!”王胖子突然站起来,虽然脸色还是很白,但眼神坚定了些,“你后背有伤,动起来不方便,我去更合适。”他抢过布偶往腰间一塞,抓起工兵铲就往尸佛侧面绕,“白小姐,你可得看好了,别让这玩意儿睁眼!”
白素衣没说话,只是双手结印,嘴里念念有词。地上的七枚铜钱突然亮起红光,红光连成一道屏障,挡在我们和尸佛之间。转经筒的转速又快了起来,尸佛的胸腔起伏得更厉害了,像是有什么东西要从里面钻出来。
王胖子绕到尸佛背后,刚要举起玉簪,尸佛突然猛地一转头,原本应该是后脑勺的位置,竟然还有一张脸!那张脸比前面的更狰狞,五官都扭曲在一起,嘴巴咧到耳根,露出两排尖尖的牙齿,上面还沾着暗红色的肉块。
“小心!”我大喊一声,抓起地上的块石头就扔过去。
石头砸在尸佛的后脑脸上,却像是砸在了棉花上,软绵绵的没什么反应。王胖子趁机往后退了两步,可尸佛背后的手臂突然伸长,原本应该是佛袖的位置,甩出无数根暗红色的筋络,像鞭子似的抽向王胖子。
“临兵斗者!”白素衣突然咬破舌尖,一口血喷在黄符上,符纸化作一道火光射向筋络,筋络被烧断了几根,冒出股焦臭味,像是在烧头发,“快用糯米!”
王胖子赶紧从口袋里掏出把糯米,往筋络上撒去。糯米刚碰到筋络,就发出“噼啪”的响声,筋络像是被烫到似的缩了回去。尸佛的后脑脸发出一声凄厉的尖叫,声音刺耳得像是用指甲刮玻璃,震得山坳里的石头都在往下掉。
“就是现在!”白素衣大喊。
王胖子一个箭步冲上去,将玉簪狠狠插进尸佛的后心。玉簪没入的瞬间,尸佛发出一声更凄厉的惨叫,浑身的尸骸都在颤抖,像是要散架似的。胸腔里的金光突然变得刺眼,里面那个小小的人影挣扎得更厉害了,四肢都在快速膨胀,像是要撑破舍利子。
“它要破体而出了!”白素衣从布包里掏出个小小的陶罐,罐口用红布封着,“这是我的本命蛊,能暂时封住邪物的元神,你把它扔向舍利子!”
我接过陶罐,用力扔向尸佛的胸口。陶罐在空中划过一道弧线,正好砸在舍利子上,红布散开,里面飞出一只通体漆黑的虫子,虫子有巴掌大,长着两对翅膀,翅膀上布满了眼睛,看起来诡异极了。
黑虫落在舍利子上,立刻开始啃咬。金光里的人影发出痛苦的哀嚎,身体开始快速萎缩,最后变成个小小的黑点,被黑虫一口吞了下去。黑虫的肚子鼓了起来,翅膀上的眼睛突然睁开,齐刷刷地看向尸佛的眼眶。
尸佛的眼眶里,那些暗红色的液体突然停止了滴落,转而开始旋转,形成两个小小的漩涡。漩涡中心,慢慢浮现出两颗眼珠——不是人的眼珠,而是用琉璃做的,瞳孔是黑色的,边缘却泛着红光,像是两颗凝固的血珠。
“它要睁眼了!”白素衣的声音带着惊恐,“一旦让它睁开眼,看到的人都会被吸走魂魄,变成新的尸骸!”
她从布包里掏出一把银针,往自己的指尖扎去,挤出几滴血滴在地上的铜钱阵里。铜钱阵的红光变得更亮了,形成一个巨大的八卦图案,将尸佛罩在里面。尸佛的身体被红光挤压,发出“咔嚓咔嚓”的响声,像是骨头在断裂。
可就在这时,尸佛掌心的转经筒突然停止了转动。筒身上的人骨开始脱落,露出里面的东西——不是经文,而是一卷黄色的布,上面用朱砂画着些奇怪的符号,和我后背的铃铛符咒很像。
“是阴兵的符咒!”我突然想起九爷留下的那张纸条,“这尸佛和阴兵有关联!”
转经筒里的黄布突然飞了出来,像条蛇似的缠向白素衣。白素衣赶紧往旁边躲,可黄布的速度太快,一下子就缠住了她的手腕。黄布上的朱砂符号突然亮起,白素衣发出一声痛呼,手腕上立刻浮现出和我后背一样的铃铛印记,只是颜色更深,像是已经长在了肉里。
“白小姐!”我冲过去想扯掉黄布,可手指刚碰到布面,就被一股巨大的力量弹开,后背的伤口突然剧烈地疼起来,铃铛印记像是要从皮肤里钻出来。
尸佛的眼眶里,琉璃眼珠突然转动了一下,瞳孔对准了我。就在对视的瞬间,我感觉脑子里像是被塞进了无数根针,无数混乱的画面涌了进来——有穿着军装的人在挖坑,有戴着面具的祭司在念咒,还有九爷站在尸佛前,手里拿着个黑色的盒子,盒子里装着的,赫然是另一支梅花玉簪!
“七月!”王胖子的喊声把我拉回现实,他正用工兵铲砍向黄布,“别跟它对视!那是摄魂术!”
我赶紧移开视线,可那些画面还在脑子里盘旋。九爷将玉簪插进尸佛的眉心,尸佛的眼眶里流出金色的液体;戴着面具的祭司将手伸进尸佛的胸腔,掏出那颗跳动的心脏;还有个模糊的人影,穿着黑色的斗篷,手里拿着个青铜铃铛,站在远处默默看着……
“嗷——”
尸佛突然发出一声震耳欲聋的咆哮,浑身的尸骸开始脱落,露出里面的东西——不是骨头,而是密密麻麻的虫子,和刚才白素衣放出来的黑虫很像,只是更小些,密密麻麻地爬满了整个佛像的骨架,看起来恶心极了。
“本命蛊失控了!”白素衣捂着手腕后退,脸色苍白得像纸,“舍利子里的邪魂被它吞了,现在连它也被污染了!”
黑虫从舍利子里飞出来,翅膀上的眼睛齐刷刷地看向我们,像是在打量猎物。尸佛脱落的尸骸里,无数只小虫也爬了出来,朝着我们涌过来,地上的血池被搅得浑浊不堪,泛起阵阵腥臭味。
“怎么办?”我拉着白素衣往后退,后背的伤口疼得我几乎站不住,“这些虫子怕什么?”
“火!”白素衣从布包里掏出个火折子,“它们怕火和阳气,快把周围的枯枝点燃!”
我赶紧捡起地上的枯枝,堆在一起。王胖子掏出打火机点着火,火苗很快窜了起来,挡住了虫子的去路。小虫被火苗烧到,发出“滋滋”的响声,变成一缕黑烟,可黑虫却不怕火,反而朝着火堆飞过来,翅膀上的眼睛在火光里闪着诡异的光。
“它要过来了!”王胖子举着工兵铲,严阵以待。
黑虫突然加速,朝着白素衣飞过来。白素衣赶紧往旁边躲,可黑虫像是长了眼睛似的,紧追不舍。就在快要追上的时候,黑虫突然停住了,翅膀上的眼睛齐刷刷地看向尸佛的胸口——那里的舍利子不知何时裂开了,露出里面的东西,不是别的,而是半张人脸,皮肤已经干瘪,嘴唇咧开,像是在笑。
“是九爷!”我失声喊道,那张脸虽然干瘪,但眉眼间的轮廓和九爷一模一样!
黑虫突然发出一声尖锐的嘶鸣,转身冲向舍利子,一头扎进那张人脸的嘴里。舍利子剧烈地颤抖起来,发出“咔嚓咔嚓”的响声,像是有什么东西在里面碎裂。尸佛的身体摇晃得更厉害了,身上的尸骸大片大片地往下掉,露出里面空荡荡的骨架。
“它要塌了!”王胖子拉着我们往山坳外跑。
刚跑出没几步,就听见身后传来一声巨响,尸佛轰然倒塌,无数的尸骸和虫子被埋在下面,扬起漫天的灰尘。灰尘里,突然闪过一道金光,我回头一看,发现是那颗裂开的舍利子,正躺在瓦砾堆里,发出微弱的光芒。
等灰尘散去,山坳里已经一片狼藉。尸佛倒塌的地方,露出个黑漆漆的洞口,像是通往地下的通道。洞口周围散落着些破碎的骨架,还有个青铜做的匣子,半掩在瓦砾里,上面刻着些奇怪的花纹,和尸佛转经筒上的很像。
“那是什么?”王胖子走过去,用工兵铲把匣子扒出来。
匣子不大,只有巴掌大小,上面挂着个铜锁,锁芯是个小小的铃铛形状——和我们脚踝上被拧断的铜铃一模一样。白素衣用桃木剑撬开铜锁,打开匣子,里面放着两样东西:半件灰色的道袍,看起来有些年头了,袖口绣着个小小的“九”字;还有个打火机,是很常见的绿色打火机,上面印着“西安卷烟厂”的字样,看起来很新,像是刚买的。
“这是九爷的道袍。”白素衣拿起道袍,指尖轻轻拂过上面的褶皱,“料子是云锦的,是茅山派长老才能穿的,他为什么会把这个留在这里?”
王胖子拿起打火机看了看:“这打火机看着没什么特别的啊,难道有什么机关?”他试着打了一下,“咔嚓”一声,火苗窜了起来,没什么异常。
就在火苗亮起的瞬间,洞口里突然传来一阵“哗啦啦”的响声,像是有什么东西在爬。我们赶紧后退,握紧手里的武器,盯着洞口。
黑暗里,慢慢爬出来一只手。
不是人的手,而是用骨头拼接成的,指骨很长,指甲是黑色的,上面还沾着些泥土。接着是第二只手,第三只……无数只骨手从洞口里伸出来,抓着洞壁,像是要把什么东西拖出来。
白素衣突然脸色大变,她指着洞口,声音带着前所未有的恐惧:
“是……是虬龙的骨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