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撕!现在能撕下来了!”白素衣喊道。
我咬着牙抓住纸人的边缘,猛地一扯。这一次没那么费劲,纸人被我硬生生撕了下来,可后背却传来一阵钻心的疼,像是有什么东西随着纸人一起被扯走了。我低头一看,吓得差点把手里的纸人扔出去——那张黄裱纸上布满了暗红色的血管,边缘还沾着些白色的碎骨,在火光里泛着森白的光。
“脊椎骨!”王胖子倒吸一口凉气,“这玩意儿把你的骨头渣都带下来了!”
我这才感觉到后背的剧痛不是错觉,每动一下,都像是有把锯子在锯我的脊椎。可现在没时间管这些,骑黑马的阴兵已经追了过来,他手里的横刀不知何时拔了出来,刀身在昏黄的光里泛着青黑色,刀刃上还挂着些黑色的粘液,滴落在雪地上,腐蚀出一个个小坑。
“把水壶给我。”阴兵的声音变得冰冷,头盔下的黑洞里涌出更多的黑雾,黑雾中隐约能看见张人脸,皱纹很深,眼睛是两个黑洞,“那不是你该碰的东西。”
“你是谁?”我攥紧水壶往后退,后背的伤口疼得我直冒冷汗,“这水壶里到底有什么?”
阴兵没有回答,只是挥了挥横刀。刀风带着股腥臭味刮过来,我下意识地往旁边躲,刀身擦着我的胳膊过去,虽然没碰到,可胳膊上还是瞬间起了片水泡,水泡破了之后,露出下面鲜红的肉,疼得我差点叫出声。
“敬酒不吃吃罚酒。”阴兵的声音里带着怒意,他策马往前冲了两步,横刀直指我的胸口,“最后问你一遍,给不给?”
就在这时,白素衣突然扑了过来,她手里拿着张黑色的符纸,符纸上用朱砂画着个复杂的符号,周围还沾着些金色的粉末。她跳到黑马旁边,将符纸猛地贴在阴兵的头盔上,符纸刚贴上就燃起绿色的火焰,阴兵发出一声凄厉的惨叫,从马背上摔了下来,盔甲散落在雪地上,变成一堆黑色的粉末。
“快走!”白素衣拉起我就往古道深处跑,“这些阴兵是冲水壶来的,里面的东西比我们想的更重要——”
王胖子跟在我们后面,一边跑一边回头看,那些阴兵没有追上来,只是站在原地,默默地看着我们离开。他们的队伍重新变得整齐,继续沿着古道往前走,只是队伍中间那个骑黑马的位置,现在空了出来,只有那匹漆黑的骨架马,还在原地打转,眼窝里的绿火忽明忽暗。
跑出去约莫半里地,白素衣才停下脚步。她靠在块大石头上喘气,脸色苍白得像纸,胳膊上的伤口还在往外渗黑血。我后背的伤口也疼得厉害,伸手一摸,摸到满手的血,还有些碎骨渣,看来刚才撕纸人的时候,真的带下来不少骨头。
“先处理伤口。”白素衣从布包里掏出个小瓷瓶,倒出些黑色的药膏,“这是糯米和朱砂熬的,能止住纸人的阴气。”
药膏刚抹在伤口上,就传来一阵清凉的感觉,疼痛减轻了不少。我这才松了口气,把手里的水壶递过去:“白小姐,你看这水壶。”
水壶是军绿色的,上面的五角星已经褪色了,壶盖是塑料的,上面有个小小的提手。白素衣拧开壶盖,里面没有水,只有个卷起来的胶卷,用根细麻绳绑着。胶卷是黑色的,边缘有些磨损,看起来有些年头了。
“这是……”白素衣的手指有些颤抖,她小心翼翼地解开麻绳,把胶卷展开。胶卷很细,只有小拇指那么宽,上面布满了密密麻麻的小孔,像是老式相机用的那种。
“需要显影液才能看。”王胖子凑过来看了看,“我以前在部队里玩过这玩意儿,得用特殊的药水泡,不然什么都看不见。”
“我有办法。”白素衣从布包里掏出个小盒子,里面装着些透明的液体,还有个银色的盘子,“这是茅山派的显影术,用朱砂和雄黄酒调的药水,能显出阴物里的东西。”
她把胶卷放进盘子里,倒入药水。原本透明的药水很快变成了暗红色,胶卷在药水里慢慢舒展开,上面开始浮现出模糊的影像。我和王胖子都凑过去看,越看越心惊。
第一张照片是在个山洞里拍的,洞壁上画着些奇怪的图案,像是条巨大的龙,龙身上骑着个穿长袍的人,手里拿着根权杖。山洞中间有张石桌,桌子两边坐着两个人,左边的是个老头,穿着中山装,头发花白,脸上的皱纹很深,嘴角叼着根烟,正是九爷。
第二张照片里,九爷正和对面的人说话,对面的人穿着件黑色的袍子,脸上戴着个面具,面具上刻着鳞片,眼睛的位置是两个窟窿,看起来像是某种祭祀用的服饰。他的手里拿着个青铜器,形状像个鼎,鼎身上刻着些扭曲的文字,在昏暗的光线下泛着青黑色的光。
第三张照片最清楚,九爷站起来和戴面具的人握手,面具人的手腕处露出半截纹身,是条黑色的龙,龙的眼睛是红色的,像是用朱砂点上去的。就在他们握手的瞬间。
胶卷在药水里轻轻晃动,第四张影像正缓缓显形。我屏息盯着银盘,后背的伤口突然又开始抽痛,像是有无数根细针在顺着脊椎往里钻。
“这纹身……”白素衣的指尖悬在胶卷上方,声音发颤,“是虬龙祭司的标记。我在祖师爷的手札里见过,面具上的鳞片数是三十六片,对应着地支三十六阴煞,只有历代虬龙祭司才能佩戴。”
王胖子突然“嘶”了一声,指着胶卷角落:“你们看那石桌底下,是不是有个东西?”
我凑近了些,果然看见石桌阴影里露着凑近东西——是个青铜铃铛,铃身上刻着的纹路和我们脚踝上被拧断的铜铃一模一样。九爷和祭司的脚边还散落着几张黄符,符纸边缘已经发黑,像是被火燎过。
“他们在交易。”白素衣用镊子轻轻拨动胶卷,“九爷在跟虬龙祭司换东西,那些黄符是茅山派的镇邪符,九爷怎么会有这个?”
第五张影像显出来时,我突然觉得后颈一阵发凉。照片里九爷正往石桌上放个木盒子,盒子打开着,里面隐约能看见半截玉簪,簪头是朵梅花形状,和我奶奶留给我的那支几乎一模一样。而虬龙祭司递过去的,竟是个黑色的布包,看形状像是……一沓纸人。
“纸人……”王胖子的声音有点发飘,“跟刚才贴咱后背上的是不是一种?”
白素衣没说话,只是盯着胶卷,眉头越皱越紧。药水渐渐变成深褐色,第六张影像刚显露出个轮廓,胶卷突然“啪”地裂成了两半。断裂处冒出股黑烟,在银盘里聚成个模糊的人脸,张嘴吐出半截话:“七月初七……龙抬头……”
黑烟散得很快,等我反应过来时,银盘里的药水已经变成了浑浊的黑色,胶卷像被火烤过似的卷成一团,用镊子一碰就碎成了粉末。
“怎么回事?”我按住突突直跳的太阳穴,后背的疼痛突然加剧,像是有什么东西要从骨头里钻出来,“那声音说的是什么意思?”
白素衣突然抓住我的手腕,她的手指冰凉,指甲几乎嵌进我的肉里:“你的后背!”
我赶紧扭头看,借着月光,看见后背的伤口上浮现出淡淡的纹路,像是用朱砂画的符,那些纹路正慢慢聚拢,最后形成个小小的铃铛形状——和石桌底下那个青铜铃一模一样。
“纸人没被完全撕掉。”白素衣的脸色比刚才更白了,“它们的根留在你骨头里了,刚才那黑烟是阴兵的怨气,把符咒激活了。”
王胖子突然指着远处:“你们看!那是什么?”
古道尽头的黑暗里,突然亮起一片红光。不是阴兵队伍那种昏黄的光,而是鲜艳的红,像是无数支火把在移动,还隐约能听见锣鼓声,敲得人心烦意乱。红光移动得很快,转眼就到了刚才阴兵停留的地方,接着传来一阵噼里啪啦的响声,像是有人在烧东西。
“是赶尸匠?”王胖子摸出工兵铲握在手里,“我听老家的人说,秦岭里有赶尸的,专走黄泉古道,手里都拿着铜锣——”
“不是赶尸匠。”白素衣从布包里掏出面小小的八卦镜,镜面对着红光的方向,“那是活人,你看镜子里的影子,有胳膊有腿,是直立行走的。而且他们在烧阴兵的骸骨,这是在抢地盘。”
八卦镜里的影子确实是人形,大约有十几个,都穿着黑色的衣服,手里拿着火把,正在用铁锹铲阴兵留下的黑色粉末,铲起来的粉末被扔到火里,燃起绿色的火焰,还发出股焦臭味,像是在烧头发。
“他们在找水壶。”白素衣把八卦镜收起来,拉着我们躲到块巨石后面,“这些人训练有素,动作整齐得不像普通人,更像是……”
她的话没说完,就被一阵马蹄声打断了。这次的马蹄声很轻,只有一匹马,从红光那边跑过来,很快就到了我们藏身的巨石前。马背上的人穿着黑色斗篷,斗篷下摆沾着些暗红色的东西,像是血。
那人勒住马,抬头往巨石上看了一眼,虽然隔着斗篷看不清脸,可我能感觉到他的目光落在我身上,带着股说不出的熟悉感。他的手里拿着个东西,借着月光能看清是个青铜铃铛,正轻轻晃着,发出叮铃叮铃的响声。
铃铛声一响,我后背的伤口突然剧烈地疼起来,像是有无数根针在扎,眼前阵阵发黑。那些铃铛形状的纹路变得滚烫,像是贴了块烧红的烙铁,疼得我差点叫出声。
“找到了。”斗篷人的声音很沙哑,像是砂纸磨过木头,“九爷要的东西,在他身上。”
他翻身下马,朝我们走过来。每走一步,手里的青铜铃就响一声,我的伤口就疼得更厉害一分,到最后几乎要失去知觉。王胖子想冲出去,却被白素衣死死按住,她摇了摇头,示意他别冲动。
斗篷人走到巨石前,停下脚步。他抬起手,像是要摘斗篷的帽子,就在这时,古道深处突然传来一声长啸,像是某种野兽的叫声,震得树叶簌簌往下掉。
斗篷人动作一顿,扭头朝长啸的方向看了一眼,骂了句脏话,翻身上马就往红光那边跑。临走前,他又看了巨石一眼,留下句话:“告诉九爷,东西我们替他收着,七月初七在龙穴等着他。”
马蹄声很快消失在红光里。那些黑衣人也停止了烧东西,跟着红光一起往古道深处移动,转眼就没了踪影,只留下满地的灰烬,在风里打着旋。
我瘫坐在地上,后背的疼痛慢慢减轻了些,但那些铃铛纹路还在,像块烙印刻在骨头上。白素衣靠在石头上喘气,手里紧紧攥着那个军用水壶,指节泛白。
“龙穴……”她喃喃自语,眼神有些发直,“虬龙祭司的老巢就在龙穴,九爷跟他们交易,还让这些黑衣人来抢水壶……这里面的水太深了。”
王胖子往火堆里添了把柴:“不管水多深,现在最要命的是这玩意儿。”他指着我后背的纹路,“白小姐,这符咒能不能弄掉?总不能带着个阴兵的标记到处跑吧?”
白素衣刚要说话,突然盯着我的背包:“你的包在动!”
我赶紧把背包卸下来,拉链自己开了,里面滚出个东西——是刚才从阴兵盔甲里掉出来的那枚金戒指,宝石在火光里泛着红光,上面还沾着些黑色的粉末。戒指滚到火堆边,突然“咔哒”一声裂开了,里面掉出张卷着的纸条。
纸条是用黄裱纸做的,上面用朱砂写着一行字:
“纸人食骨,七日必亡,唯龙血可解——九爷留”
我捏着纸条的手突然开始发抖,后背的伤口又疼了起来,这次不是针扎似的疼,而是酸胀,像是有什么东西在骨头里生根发芽。月光透过树枝照在纸条上,朱砂字突然渗出暗红色的液体,滴落在地上,变成小小的血珠,慢慢聚成个龙的形状。
远处的黑暗里,隐约传来龙的咆哮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