灯火辉煌的闹市里难得有一片这样的地方,安静的像个世外桃源,高大茂盛的景观带将繁华热闹的街区阻隔在外,地铁,高架也绕路而行,从上俯瞰只能依稀看见从一片树林里冒出的几个屋顶塔尖,拐出闹市,在郁郁葱葱的林荫道上驱车十分钟在经过保安处做登记方可进去。
这里还保留着最初建设时的风格,仿照西方文艺复兴时的建筑特点,喷泉、罗马柱、雕塑、尖塔,只是时间久了,褪色的建筑反而有种衰败的浪漫主义色彩。
张家的宅子就在这片别墅区里,余年和张颖儿就住在这,表面上这里是难得的闹中取静,安神养性的圣地,而实际只不过是他们的牢笼,他们出不去,外人也进不来。
余海通以张颖儿有严重的精神问题需要绝对静养为由拒绝任何人探视,顾行云算是唯一一个可以进来的外人。
张家的别墅在最里面,是这里最安静的一处地方,车子开到最里面,路过一片人工湖,看到一扇黑色的大铁门就到张家别墅,顾行云在门口下了车跟许可乐告别,许可乐隔着车门拉着顾行云不肯松手:
“都这么晚了,他们早睡了,没人给你开门的,你就陪陪我吧,好不好?嗯……”
话还没说完大门就开了,顾行云对着他挑眉想要炫耀,许可乐一脚油门遛了……
顾行云回国后虽然也租了房子,但是基本上还是住在这里,一住就是两年,无论他什么时候回来,大门都会为他打开,他对这里的一花一草都很熟悉,张家的花园特别大,经过精心的设计和照料,一年四季都有不同的景色。
不过顾行云没有心情欣赏,他看见三楼那个房间还亮着灯,他小跑了几步进了大厅,踩着古老的木楼梯跑上了三楼,犹豫了一下,还是先回了自己房间。
顾行云在这里长期霸占着一个房间,就因为这个房间与隔壁房间共用一个大露台,他只要上了露台就能隔着一扇玻璃门看到隔壁那个小孩,门没关的时候,偶尔还能偷偷溜进去。
顾行云倚靠在三楼的露台上,看着院子里被修剪的规规矩矩的植物,全部是按照人的喜好,了无生趣。
他抬起腕上的表,零点,他把手机塞回西裤口袋,再次扯了扯已经松掉的领带,活动一下有些僵硬的腿,站的久了,腰酸背痛的,他叹了口气,把视线瞥回还亮着灯的卧室。
夏末的风已经带上了点秋天的味道,吹起窗前的白纱,再轻飘飘的落下,室内暖黄的落地灯下坐着的少年已经维持这个姿势也不知道多久了,他背对着露台,修长的脖颈弯成好看的弧度,头发有些长了,一下一下扫过脖颈,在灯光下散着细碎的光,顾行云不忍打扰,于是不知不觉就在这站到了现在。
静止的少年终于轻轻的低下头,缓慢的将手里的书放在一旁的边几上,他转过身,拨开眼前的纱帘走到露台上,造物主好像格外疼爱他,所有对样貌身材的赞美用在他身上都不为过,只是那张精致的脸异常的淡漠疏离。
两年前顾行云见他时,他才16岁,身高堪堪到顾行云鼻子,少年特有的纤瘦使他在顾行云身边像个营养不良的孩子。
两年的时间顾行云没什么变化,他却一年一个样,身高比一米八的顾行云还串出半个头,身形也越发的结实起来,面部棱角分明,五官立体,鼻梁高挺,眉毛和头发都比较浓重,尤其那一双深邃的眼睛和浓密的长睫毛,让他看起来成熟的不像十八岁的少年。
余年在栏杆前站定,从口袋里摸出烟,歪头点上,视线落在昏暗角落里的男人身上。
顾行云勾起嘴角对他摇摇头,迈步走近伸手取下他指间的烟按灭在一旁的花盆里,低头看见他赤着的双脚,微微皱眉。
余年看着他也皱了皱眉,伸手指了指他的胸口,顾行云的领带不知什么时候已经彻底解开,白衬衫的扣子也松开了几颗,露出消瘦的锁骨和一小片胸膛。
“你怎么这么晚过来?”
顾行云微怔,随即笑嘻嘻对着余年抛了个媚眼说:“来跟你睡觉!”
说完三两步就钻进了房间。
等卫生间传来哗哗的水声,余年才回过神。
顾行云洗完澡出来的时候余年已经躺在床的一侧,他揉了揉余年的头发,掀开被子躺了进去,视线不经意的又扫过床头柜上的机票,叹了口气,原来在这里等着他呢,他装着若无其事的关了灯。
房间陷入一片安静,许久,就在余年快要睡着的时候,一双手臂慢慢缠上他的胸膛,想要把他拉进怀里,曾经无比熟悉怀抱现如今已经有点小了。
顾行云可能也是觉得有点别扭,无奈只好松开。
余年:“哥?”
“嗯。”顾行云嗓音带有他独特的慵懒感觉,低声说话时就像呢喃着撒娇:“余年,你要去挪威?”
黑暗中余年轻轻的点了一下头,喉咙动了动,没有发出声音。
“你妈妈呢?你准备怎么办?”
“她已经这个样子了,没人会在意她了。”
“那余靓呢?”
余年没有回答,他侧过身,将额头轻轻的靠在顾行云的肩上,他声音很轻:“哥,你说过,‘等你十八岁了,就走吧,随便去哪,不要回来了!’”
顾行云像往常一样,一遍一遍摸着他的头发,他说:“想好了?”
余年没有回答他,顾行云也没在问,安静的夜里他们只听见彼此的呼吸声……
余年醒来的时候床上只剩他一人,身边的位置已经没了温度,他收拾完下楼张颖儿正在餐厅吃早饭,闻声抬起头,神情紧绷。
张颖儿,张家大小姐,二十多年前张老爷子在的时候她是众星捧月,出生在富豪家庭,又生的极其漂亮,骄傲任性惯了,便也听不进别人的话,当年不知为何就嫁给了农村考上来的大学生余海通,生了余靓和余年,张老爷子去世后,偏偏长兄张权衡也是纨绔至极,张家所有生意落入余海通的手里,余海通既有能力也有手段,张家的生意在他手里风声水起,不断扩大,随之放大的还有他的野心和自卑,他害怕别人提起他的出生,害怕别人提起他是靠张颖儿才拥有今天的成就。
这些余年也是从别人口中听到,在他的记忆里余海通不管是说话谈吐、待人接物,举手投足间从容淡定、一丝不苟,而张颖儿一直是胆小甚微、唯唯诺诺,精神时好时坏,从有记忆以来余年也没见过几次父亲。
余年走进餐厅,将餐桌上的牛奶端起来放进她手里,紧了紧她的手,安抚了一下她的情绪,见她神情缓和,才开口道:
“妈,我去画室。”
张颖儿艰难的挤出一丝笑容:
“早点回来。”
“嗯。”
穿过精心设计种植的庭院,黑色铁艺大门前,李源双手交握放于身前,身后停着一辆黑色迈巴赫,见余年过来欠身为他拉开车门。
李源今年应该有六十多岁了,两鬓已经生出些许白发,他对自己要求严格,站、坐、行、穿着、谈吐等都保持着最高标准,他在这里工作了大半辈子,以前照顾张颖儿和张权衡兄妹,后来照顾余靓和余年姐弟,在后来只照顾余年一人,衣食起居无微不至,余年没有上过学,从十岁开始由李源为他安排各个专业的老师来为他讲课,老师都是拔尖的人才,余年也是拔尖的学生,16岁他就结束了所有他能学的课程,李源爱他、敬他也管束他,他是余年的管家,是余年的老师,有时更像是余年的父亲。
余年要去的画室不同于他住的地方,画室的老师叫顾鸿,并没有什么知名度的画家,但他生的一副好皮囊,他的放荡不羁,在外人看来是艺术家追求自由,他脾气火爆,在外人看来是艺术家的个性,他的画总有人愿意买单,赚了钱他就去挥霍,纸醉金迷,挥霍完了他就再去卖一副画。
他把画室选在这城郊荒野,美其名曰安心创作,余年估计他就是没钱,不过余年当初也是因为喜欢这个画室才拜他为师,每次过来开车需要穿越大半个城市,余年喜欢路上的风景,也喜欢这里的空气,于是他就在这条路上穿梭了八年。
远远的就能看见那栋白色建筑,他的周围是一望无际的草地和蜿蜒的小河,余年在路口下车,溜达过去,太阳照在身上也不觉得晒,空气中还有淡淡的青草香。
余年踏着木楼梯上到二楼,然后在阳光充足的画室里,一脸好奇的看着穿着浴袍躺在落地窗前的顾行云,他身高腿长,蜷缩在小沙发里有些委屈,但丝毫没影响他正睡的酣甜。
余年静静的看了一会,伸手推了推他,顾行云皱着眉头哼哼唧唧,扭着身子又要继续睡过去。余年耐着性子继续推他:“你为什么在这?老师呢?”
顾行云吃力的眯着眼睛看他,活动一下蜷缩的身体。
“昨晚浪的太晚了,早上刚睡下,现在地震了都别想叫醒他。”
余年是看着顾鸿浪荡了六年,直到两年前顾行云回国,然后看着这两人一起浪,有其父必有其子。
顾行云环顾了一下画室说:“就你一人?”
“这画室八年就收了我一个学生你不会不知道吧?”学费死贵,老师浪荡,开在荒郊野外的画室会收到学生才奇怪吧。
顾行云低声笑了起来,睡意渐渐散了,他起身拉开了浴袍的腰带说:“你老师嗨过头忘记给你约模特了,今天我做你模特吧。”
顾行云把浴袍脱了扔在脚边,身上只剩一条内裤。
“你要干嘛?”余年无语,是谁告诉他模特就一定要是裸模的?
顾行云手指捏着内裤边缘,一脸天真的问:“这个不用脱?”
“不……不用脱!”余年轻咳,扭头收回视线:“你找个舒服的姿势躺着吧。”
顾行云了然,在沙发上舒展着身体找了个舒服的姿势继续眯着眼睛,懒懒的开口:
“我这样的人间极品尤物,倾国倾城的模特你是找不到的,便宜你了,我只给你三个小时啊,你好好记在心里。”
滥用形容词!
余年铺开画布,从柜子里翻出单反,他调整一下镜头,取景框里,阳光刚刚好,男人本就白皙的皮肤在阳光的照耀下仿佛能看见皮肤下的血管,他身型修长,有些消瘦,线条却紧致,一双长腿悠闲搭在扶手上,还轻轻晃动着……
也不算滥用形容词!
三小时后顾行云穿好浴袍吹着口哨走了,余年拿着照片继续作画,一坐就是一整天,直到傍晚时分顾鸿才打着呵欠过来,一脸颓废模样,看了一眼他的画什么也没说。
余年起身开始收拾画笔。
“老师,我机票订好了。”
闻言顾鸿打了一半的呵欠又吞了回去。
“什么时候?”
“生日过后。”
“他也知道?”顾鸿将视线落在画板上。
余年点头轻轻恩了一声。
“这幅画完成我就不再过来了。”
“好……”
一场秋雨之后天突然就凉了,余年安静在给画做最后的调整,一阵风吹过,他搓了搓裸露在外的手臂,站起身走到窗前,拉上窗户。回头时看见余靓坐在他的画板前,认真的看着他的画。
清冷的眸子顿时染上温柔的笑意。
“姐。”
余靓笑着朝他招手:“画我的男朋友,画了多久了?”
“三天。”余年挨着她的身边坐下。
“我的小神兽长大了,越来越优秀了!”余靓抬手,余年低下头将头顶放到她的手心,余靓怜爱的摸了又摸,不舍得停下,眼里渐渐染上水雾。
“年儿,姐姐是不是该走了?”
余年圈住她的腰,将头埋进她的怀中,哽咽着说:“姐,我不要离开你。”
“余年,你已经长大成人了,现在任何人都控制不了你了,去做你想做的事情吧!”
余年沉默半晌,哽咽这说:“姐,你还会来看我吗?”
余靓一下一下安抚的摸着他的头发。
余年绷紧手臂用力将她拥的更紧了些,却怎么也压抑不住肩膀的颤抖……
走廊上,顾行云倚靠在门上,待手里的烟燃尽了,他将烟头按灭在垃圾桶里,转身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