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玄卿抿唇,“先吃饭。”
桌下,林清清踢了闵夙行一脚,闵夙行抬头,对上顾玄卿黑沉目光。
还是怂怂地低下头去。
林清清无声地翻了个白眼。
另一边,樱宛到底刚刚退烧,吃了几口便觉饱了。她撂下筷子,向林清清,“清清,明日,我要回京了。”
她出来这一趟,是为了忘记顾玄卿。
可,根本忘不掉。
林清清:“明天,这样快?可我还需盘桓几日……”
她的草药还远远没有采购数量,就这么回去要被师父骂死。
“明日天气也不好,不如你……”
“再呆几天”四个字尚未说出,桌下,林清清小腿被闵夙行轻轻踢了一脚。
女孩抬头,便见闵夙行一脸严肃,目不斜视,手中筷子却向顾玄卿那个方向轻指。
林清清眼睛一亮,“我没法子送你回去,可这又是雨又是雪的,你身子才刚好,可没法自己走!”
顾玄卿抿了一口青菜,目不斜视。
见他没搭腔,林清清干脆,“顾厂公,你明日能不能送樱宛回京?”
她一句话问出,桌上一静。
樱宛莫名地觉得心跳漏了一拍,她微微低着头,等着男人回答。
下一刻。
“我在此间还有公事未了,恐怕……”男人清冷声音响起。
林清清在桌下狠狠跺了一下脚。被这样直白地当面拒绝……林清清抬头偷眼看向樱宛。
女孩脸色苍白,搁在膝盖上的手微微攥紧。
樱宛:“那就不劳厂公……”
顾玄卿一口白粥咽下,手帕点了点唇角,“恐怕你需随我走得早些。”他抬起眼睛,看向樱宛,“可行?”
女孩微怔,大脑还未反应过来,嘴巴已经说出:“好。”
说完,樱宛火速埋下脑袋,不让人看见她脸颊上两片绯红。
也没瞧见男人薄唇唇角上翘的弧度。
另一边,闵夙行有些得意地向林清清使了个颜色。
男人心,海底针。到底还是他最懂顾玄卿!
吃过晚饭,林清清陪着樱宛上楼休息。
闵夙行拉着顾玄卿到一边,“顾兄,我实话实话。”他看向两个女孩离去的方向,“你心里的打算,多少也该和公主说个明白。”
顾玄卿抿唇,“说了,又能如何?”
女孩心底有喜欢的人。更何况,他的事,她知道得越少越安全。
顾玄卿一幅油盐不进的模样,看得闵夙行一阵气闷,“像我,从前不知道清清心意,清清也不知道我在想什么,是这几日全说开了,我才知道,她也心悦于我。”
说着,闵夙行脸上飞起一片薄红。
他轻咳了一声,压下面上热意,“似你这般,什么都不说,女孩子怎么猜得到你的心?还不是徒增烦恼?你看这几日,公主她多难受……”
顾玄卿眉心一沉。
樱宛的痛苦,他看在眼里。
可,她需要的,根本就不是他啊!
顾玄卿:“你同林小神医表白前,有无想过,她要是拒绝了你,你该当如何?”
“那能如何?不过就是小小丢个脸罢了。再说……”闵夙行挠了挠后脑勺,组织了一会儿语言,“兄弟,不知道我的想法你能不能明白。我来之前,其实已经认命了,只打算护她平安以后,回京去娶圣上指给我的那个尤嘉好。”
顾玄卿抿唇。确实如此。
闵夙行:“可我想着、我想着,至少应该告诉她,我心悦过她。即使我们两个走不到一起,我也不愿她在猜忌中煎熬,这也是对她的……尊重。”
顾玄卿一愣。
尊重。
他从来都是想着给女孩筹谋出来一条最好的路,可这路,对她来说真的就是最好、最合适?
她最想走的吗?
他从来没有问过她的意愿。
女孩被送到他身边,是身不由己。现在,被他推开,又何尝不是?
她自己真的愿意吗?
更何况……
顾玄卿压低眉眼,心底自己都不敢直视之处,泛起丝丝缕缕的……奢望。
若她,也愿意同他生活在一起呢?
若她早就不喜欢那个同她私奔了的男人呢?
那他岂不是就能……
顾玄卿看向闵夙行:“好。”
一宿好梦。
第二日,樱宛自觉起得极早,待她收拾好东西,与林清清闵夙行告别。
顾玄卿已是等在了门口。
尚未完全亮起的幽淡天光中,男人依旧是那身白衣,高高地骑着白马。
身边是两匹健马拉的马车,四面都垂着厚厚的暖帘。
一看就暖和得不行。
樱宛有些充楞,“其他人呢?”
不是说,要押解那帮小倌儿回京候审?
“他们明日出发。”只一句,男人便不再解释。
黑漆漆的软鞭,挑起暖帘,“上车吧,我们这便出发。”
女孩提起裙子,上车,坐好,“厂公,外面天寒地冻,你要不要坐进来歇会儿?”说完,女孩一颗心砰砰直跳。
这么小的车轿,她请男人进来。顾玄卿不会误会她吧?
可现在太阳还未升起,外面确实是极冷……她只是怕男人冻着。
女孩抿唇,卷着窗帘的手微微有些抖。
“不用了。”男人淡声回答。
暖帘放下,女孩心口空落落的。果然是,不愿意和她独处一室。
马上,顾玄卿手指整理了一下脸侧白色狐裘的毛峰,压下心口悸动。
有些话,他若和樱宛面对面……
他绝说不出口!
马车碌碌而行。
樱宛靠着车壁,思绪飘出去很远。出京这一番折腾,她看得明明白白。
说什么忘记顾玄卿。
短期内,她恐怕是做不到。
承认这一点,心口一阵丝丝缕缕的痛。她也不喜欢自己这个拿不起放不下的别扭性格。
可忘记一个人,放下一个人,有多痛,只有经历过的人才会知道。
忘记男人,她不是不想。
是做不到。
或许久远的未来,总有一天,她能忘掉他吧?
如果她能活得那么久……
正出神间。
车轿外,男人清冷声音传来,“樱宛,出宫那天,你说的那个你喜欢的人,现在,你还喜欢他吗?”
顾玄卿骑在马上,只觉得天地之间格外的安静。
只有马车车轮碾压着白雪的吱嘎声,一声又一声。
静得,难熬。
男人骨节分明的手攥紧缰绳,指尖因为用力微微有些发白。
那日,邓春娘说樱宛讨厌自己的孩子,定是因为孩子的父亲。
樱宛自己也折腾了这么大的一圈,还要借小倌儿消愁。
想必是,已经不喜欢那人了吧?
下一刻,女孩声音清清楚楚传来,“喜欢啊。”
虽然知道,自己和男人云泥之别。
可怎么能不喜欢呢?
她做不到啊。
喜欢一个人,就像在心底埋下一颗种子。无论破土而出的,是一朵鲜花,还是一丛荆棘……
想要彻底拔除,哪有那样容易?
女孩投靠在车壁上,唇角挑起一丝苦笑。她似乎听到,一直跟着轿子的马蹄声,有一瞬间的停顿。
还未等她问出口。
男人声音再次传来,“那你,还会再喜欢上别人吗?比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