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蒋嬷嬷命她宿在下人房中,跟五六个丫鬟婆子挤在同一间屋子里。
温玉娇怀着身孕,觉得多有不便,便跟蒋嬷嬷说想要换地方。
可蒋嬷嬷却说,在这钦天监中,除了监正大人,其他的都是下人。
温玉娇怕再坚持下去,会惹来更大的麻烦,便没再说什么,早早躺到了睡榻上休息。
下人们的睡榻都连在一起,靠着墙摆放,因为有人还在做针线,屋内的灯火也未熄灭。
温玉娇闭着眼睛想,陆晏晚上回府,发现自己不见了,定会派人来寻自己。
这么想着,她便没有睡着,一直警醒地听着屋外的动静。
可左等右等,都到了亥时,还是没人来寻自己,温玉娇心中便不免有些烦躁起来,方才的困意也瞬间消散,怎么也睡不着。
“新来的,你叫什么名?”旁边一个梳着双丫髻的丫鬟忽然拍了拍她的肩膀。
下人房中灯火昏暗,将几个黑漆漆的人影投射在墙上。
温玉娇是新来的,不认识人,也不想惹事,便闭口不答,只假装睡着了。
“我方才听蒋嬷嬷叫你‘温氏’,你可是成亲了?”那小丫鬟打量了她一眼,又“啧啧”两声道,“我看你的模样儿和身段,可不像是丫鬟。”
温玉娇转过身,侧首看了那丫头一眼:“我叫温玉娇,那你叫什么名?”
小丫鬟不过十三四岁,身形还未抽条,稍显笨拙矮胖,却是有些少年老成。
那双丫髻少女爽朗笑道:“我叫葫芦。”
旁边又有一个微胖的丫鬟凑上来,大声道:“我叫拂尘。”
“你们的名字怎么这样奇怪?”温玉娇借着昏暗火光端详两个少女,心里琢磨着她俩的名字。
这两个丫鬟年岁都不大,还有些婴儿肥,不像是经常做事的。一个叫葫芦,一个叫拂尘……
睡在角落里的一个婆子坐起身来,打着哈欠说道:“她俩的名儿是崔监正给取的,崔大人出身道门,便用道家用物给咱们钦天监的道童们都取了名字。”
“你们俩是道童?”温玉娇惊声问道。
若说是道童,这两个丫鬟的样子倒是有些像了。
葫芦点头,得意地说道:“可不是?我从前是跟着崔监正的道童,可自从那位西域的炼丹神女来了之后,就拿我当粗使丫鬟使了。”
旁边的拂尘也点头附和:“不错,我也是道童。从前我们俩跟着崔监正,占卜祈福观天象,可那个玉氏来了之后,整天让我们刷盘子、扫地、擦桌子,可累死人了。”
温玉娇叹了口气:“说起来,我还是圣上亲封的炼丹女官呢,结果还不是当丫鬟?”
下午她在厨房烧火,帮着厨娘打杂,弄得一身漆黑,便拉着蒋嬷嬷理论,问她为何炼丹女官要去厨房烧火。
蒋嬷嬷说,要开炉炼丹,先得练习烧火,温玉娇被噎得没话说。
“原来你就是那个昭王府中的狐妖?”葫芦说着一捂嘴,立马所有的丫鬟都围上来看热闹。
“什么狐妖?”温玉娇不悦地扫了一眼众人,蹙眉道,“我就是个普通人。”
“我们都是听玉氏说,有个九尾狐妖先是附身在梁国太子妃身上,然后梁国没了,又来迷惑我们北戎的战神昭王殿下……”方才那个婆子盯着她看了两眼,目光落在她的肚子上,“听闻那狐妖的肚子里还怀着小狐狸……”
“真是你!”葫芦和拂尘的目光忽然变得兴奋起来,拉着她的手欢喜地说道,“之前我们就听崔监正说过你!”
“崔监正也说过我?!”温玉娇大惊,“他也说……我是狐妖?”
“那倒没有,”葫芦挠着头,回忆了片刻,“崔监正说,你与玉氏是天上地下的宿敌,还说将来……你会是咱们钦天监的靠山。”
温玉娇一脸懵,讪讪地问道:“那位崔监正……崔大人如今到哪里去了?”
她不过是个凡夫俗子,手无缚鸡之力,怎么做钦天监的靠山?她自己还想找个靠山呢。
那婆子回答道:“崔监正现在还在咱们钦天监中,只是玉氏代理了监正大人,崔大人只能当个副职,给玉氏处理些杂事,平日里也很少出现。”
“是啊,我也有好久没有看见监正大人了。”拂尘叹了口气道。
温玉娇又八卦地问道:“玉氏不过是个妇道人家,圣上为何会让她担任钦天监监正,还让崔大人给她打下手?”
葫芦做了一个噤声的手势,左右看了看,见没有外人在,才说道:“并不是玉氏有多厉害,而是我听人说……她师父乃是西域法王。”
拂尘补充道:“那西域法王据说十分厉害,当年皇上还是太子之时,就曾受了那位西域法王的指点。这回据说是圣上身体不适,那法王给皇上写了封亲笔信,皇上才将玉氏请到上京来炼丹。”
方才那个婆子给温玉娇端来一碗清水道:“我看你累了一天,方才晚膳也没吃什么,喝点水吧!”
温玉娇感激地接了过来,喝了口水道:“多谢嬷嬷。”
那婆子忽然敛起笑意:“我可不是嬷嬷。我从前是跟在崔大人身边的书吏。”
钦天监也像其他衙门一样,设有一个专门处理史料档案的官职,掌管各种史料和文献。
这书吏虽小,却也是个拿朝廷俸禄的官员。温玉娇想不到钦天监的书吏,竟然是由一个五六十岁的婆子担任,便毫不掩饰自己好奇的眼神,打量着那婆子问道:“这位大人,不知该怎么称呼?”
葫芦抢着说道:“她夫家姓陈,你叫她陈夫人就好了。”
“噗!”温玉娇一口水当场喷了出来。
没想到这老嬷嬷的名字竟是和自己的封号听上去一样!
“你没事吧?”葫芦急忙给她顺了顺背。
“不知……这长生丹要炼到什么时候?”温玉娇抽回思绪,又问道,“咱们每天这么辛苦地打扫,何时才是个头?”
“放心吧。本来炼这长生丹需要整整七七四十九日,但玉氏夸下海口,说只要七日便能将长生丹炼出来,如今已过去了几日,我看她一点动静也没有……”陈夫人嘴角挂着一抹幸灾乐祸的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