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德泓自回了府邸，便一直琢磨华世清的那些话。明天是南大人府上夫人的忌日，不是吗？那不是赶在太子殿下甄选太子妃期间猝死的吗？小人可记得清清楚楚。小小的厢官，好像在盘算什么。
南德泓微眯起了眼睛，半天对着立在一旁的家仆说道：“把华世清的亲戚以及跟他密切往来的人，都给我调查一下。”
“是，大人。”他敢这么说，说明背后还有一双看不见的手在布局。南德泓在心里琢磨。
深夜微凉，整个皇宫一片沉寂。月光清淡如水，挥洒在金碧琉璃顶上，一片光辉。大明殿内，夜瑾默已经躺下，微微进入梦乡。
“夜瑾默！”那个蓬头垢面，满面血污的头颅是肃王夜笙之的，他在最后叫了一声他的名字。梦中的夜瑾默睡得并不安稳，猛地惊醒抬头却发现床榻的另一头坐着已经被问斩的皇叔夜笙之，他那幽怨的眼神直盯着他，恨恨地，似要将他的身体射穿。夜瑾默重重地躺回去，想起身，却怎么也动弹不得。
突然惊醒，猛地坐起，额上已经渗了冷汗。这才发现是梦！他微喘着气，下了龙榻。司制房里，众人都已进入梦里，只有华颜还在挑灯研究怎样制作皇室的锦服。看着已经快要完工的图样，她叹了一口气，自言自语：“总感觉少点什么？”扶额，凝眉深思。“是什么呢？到底缺了什么？”抬眸望向窗外，月光已经暗淡，逐渐隐匿在黑云里。
华颜丢下炭笔，轻轻走了出去。初春的气息浓重，夜间还是有些凉。踏着夜色来到露台，那里是最空旷的地方，极少有人会来这里，也是宫里最高的地方，站在露台可以俯瞰整个京城。她在台阶上坐了下来，揣着手，抵着下颚，微眯着眼，正在沉思。忽然一股香味扑鼻而来，华颜喃喃自语：“哪里来的味道？”说着，坐直了身子，仰头嘴角上扬，浅浅笑着，继续呼吸、享受。缓缓闭上了双眼，嘴里不停地念叨：“香气，香气……”
突然感觉身后有人，华颜猛地睁开眼，撇过头去，由下往上看去，本来笑靥如花的她倏地僵住了，回神，起身。“奴婢惶恐！奴婢告退。”说完，就要走。
夜瑾默一把抓住她那纤细的手臂，喃喃道：“一会儿就可以。能陪我待一会儿吗？”他在央求她，一个帝王屈身央求一个奴婢？是我而不是朕。华颜也不再好推脱，任由他拉着坐下。夜瑾默一脸的颓废、虚脱。
“我又做噩梦了，到底什么时候才会结束这种恶循环。偶尔，我总会有这样的想法，或许皇帝都是没有人性的，有人性就当不了皇帝。”说着，他的神经开始紧绷，生冷地说道：“惠仁皇后才去世没多久，就下了新的旨意迎接新的皇后。今日也是，流放了涉及谋反的十几个人，其中数名都是左派一族的大臣。关于要诛灭三族的奏折，朕也在奏折上盖了玉玺。在群臣面前，还要将装腔作势发挥的淋漓尽致。”
看着那张俊朗坚毅的侧颜，华颜紧抿的朱唇，轻启：“师出有名吧！”夜瑾默失笑：“师出有名，说得好听。安定朝廷，加强皇权的名义，你不害怕这样的我吗？”说着，他撇头看着华颜。华颜坚定地回他：“不害怕。”
静默了一下，她又道：“我倒觉得可怜。”此时此刻，她和他身份平等，只是朋友在聊天。“朕可怜？听你这么说，我竟有点安慰。”夜瑾默转回头，不再看她，又恢复了常态。“只要朕展露出这样面貌的瞬间，任谁都想利用，甚至连母后都一样。
所以，才把朕的糟糠之妻，变得那么寂寞。不过，朕相信皇后在朕的怀里得以含笑九泉了。”
听着他的一番诉衷肠，华颜温柔的眼神中莫名带了一丝哀伤。有人守护生命的最后一瞬间，真的令人羡慕，十分羡慕。夜瑾默拉着华颜的手在此刻松了下去，两人就那么坐着，一直很久。
次日，夜瑾默一睁开眼发现在寝宫睡着，缓缓起身，肩背有些酸酸的，伸手去捶，才想起昨夜他拉过她，手心里似乎还有她的余温。不觉一笑，心情也跟着舒畅起来。这时，小安悄悄走了进来，一看到他的脸不似前几日那般阴沉，嘴角还残留着笑意。大着胆子说道：“陛下，今日龙颜大悦，看来十分舒心啊？”
夜瑾默淡笑：“是啊，清如池水。”小安禁不住乐了起来。“你也觉得朕可怜吗？”夜瑾默突如其来的声音，将小安面上的笑容瞬间镇住，他不解地看着夜瑾默。夜瑾默只笑着摇头，并不做多解释。
春日的阳光充裕，照在人的心里暖暖的。司制房的宫女都在殿外打闹嬉戏，有的在晾晒刚完成的衣物。突然听到‘陛下驾到！’所有人手忙脚乱站成一排，正在整理衣物的华颜，极不情愿地和她们站成一排，颔首低眉。夜瑾默一身明黄，英气逼人。就在宫女们偷偷抬头窥视他的容颜时，只有华颜一个是垂着头，始终不肯抬一下。
夜瑾默故意走到她面前停了一下，可她仍是无动于衷，始终一个姿势。受伤的表情瞬间浮在俊脸上，赌气挥袖快步离开。小安小跑追上他的脚步，疑问：“陛下，今日为何不走平时走的路到偏殿呢？”夜瑾默故意迷糊，装失忆：“朕这么做了吗？”小安无奈耸耸肩，陛下说没有就没有咯。
回到偏殿，他还在回想以前以及那日在延春殿她说的话：若到那时，为时不晚的话，我要到哪里找您呢？陛下不是说，让我来宫里找夜瑾默吗？如果我知道，自己苦苦寻找的统领大人是陛下，我绝对不会进宫来的。
“那样说，算什么意思，现在朕站到你面前，你都不抬头看朕一眼。”斜躺在锦榻上的夜瑾默看着殿顶，满脸怨气地嘟囔着。司制房内，华颜正在专心绘图。一旁的苗依晴拿着夜瑾默的龙袍，左闻右嗅的，还陶醉其中，乐不思蜀。
“哇，陛下的体香。我每天早晨最开心的时候就是给陛下叠龙袍，如果能被陛下拥入怀中，哪怕一次，让我死也心甘情愿。”华颜停下手里的炭笔，看向那一脸痴相的苗依晴，无奈笑笑，又继续手里的动作。她能理解，像夜瑾默那样的男人，生的一张天下男子都妒忌的脸，加上人家天生的地位，是个女人都想高攀。
“呀！我又忘了。”
“怎么了？”
“得去浣衣局把太后娘娘国宴的锦服拿来。”“要我去帮你拿吗？”
“不用了。为了多听点消息，我亲自去吧？小道消息，当属浣衣局最快了。”她说着，起身对着华颜挤眉弄眼。
“那你帮我叠龙袍吧，司设房一会儿有人来取。”临行前，还不忘要华颜帮忙收拾残局。看着躺那凌乱的明黄龙袍，华颜长叹了一口气。这时，又有人进来。华颜回头，见服饰是司设房的宫女，忙站了起身。
那宫女走向离殿门最近的华颜，说道：“我来取龙袍，陛下说他的练功服有些紧了，要重做。你去准备吧！”
“啊？”华颜一阵迷糊，以为自己听错了。顿时，惹来那宫女的责问：“你不是司制房宫女吗？”华颜支支吾吾：“…是倒是。”
“快点。”那宫女不给她解释的时间，催促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