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谢庄夏菱和庄秋月同志了。”吴向前小心地将围巾取下来叠好,塞进军挎里,显然是不打算立刻就戴。
“你这么早是想干嘛去?”庄夏菱发现吴向前的军挎异常鼓囊,应该是要出趟远门。
吴向前沉默几秒,从棉衣口袋里掏出一个用旧手帕包着的小包。
他一层层掀开,露出里面一只已经僵硬的小麻雀,阳光照在它失去光泽的羽毛上,看着就让人心疼。
“我养的,它很小的时候掉在地上,我捡到的,”他声音有些发涩,“昨晚上它没了,我想找个地方安葬它。”
换了别人,大概会嘲笑他太大题小做了,一只小鸟而已。
但庄冬雪一行人都没有说话,因为能感知到吴向前隐忍着的悲伤。
庄夏菱看着小鸟的小身体,心头一酸:“你……”她想说句安慰的话,又觉得“节哀”用在这样一个小生命上显得太过沉重。“别太难过了,”她放柔了声音,“小鸟的寿数本就不长,它……大概是时候到了。”
吴向前闻言抬起头,嘴角微微抽动了一下,似乎想说什么,但最终还是把话咽了回去。眼底一闪而过的委屈和愤怒,被更深的落寞取代。
难过的事,何必说出来给别人添堵?他自己咽下就好。
一旁的庄冬雪却敏锐地捕捉到了吴向前情绪的波动。
他凝视着掌心里那毫无生气的小身体,几不可闻地叹了口气,动作轻柔得如同对待稀世珍宝,重新用手帕将它仔细包裹好,吴向前郑重地将小鸟放进了自己左胸口的口袋里。
庄冬雪看得分明,小鸟的身体姿态有些不自然,不像寿终正寝,倒像是……被压死的。
联想到买毛线时林正道对吴向前的威胁,庄冬雪的心猛地一沉。
但既然吴向前选择沉默,她也不忍心再去揭开那道血淋淋的伤疤。
“你想把它葬在哪儿?”庄冬雪轻声问。
吴向前茫然地摇摇头,目光投向远方灰蒙蒙的地平线,声音轻飘飘的:“不知道……找个远点的地方吧,清净些。”
一直沉默的苏和这时开了口,声音沉稳:“往东北走,有片湖。”
乌力吉眼睛一亮:“达里诺尔湖?”
“嗯,”苏和点头,“我去李队长那儿借三匹马,有马的话,半天就能来回。”
正好许团长之前也提过,达里诺尔湖附近有过可疑活动迹象,他也可以顺道去查看一番。
“我也再去准备一些东西。”吴向前说罢回了趟蒙古包,正好碰到林正道出来。
庄冬雪看得出来,吴向前是有点惧怕林正道的,会下意识的躲避他。
林正道不屑地瞟了吴向前一眼,打算揶揄他几句,不过看到庄冬雪他们这群人,就将要说的话咽回去了,反而很油腻的和所有人打了个招呼。
“不知道为什么,我看着他就觉得他很讨厌。”庄夏菱小声嘀咕。
“谁说不是呢。”庄冬雪附和,顺带看向庄秋月,她虽然没抬眼,但很不易察觉地点了点头。
借马很顺利,一行人带着几分肃穆和些许探访未知的心情,策马向东北方向出发。
马蹄踏在冻硬的草地上,发出单调的哒哒声,苏和一直和庄冬雪并行,控制着乌兰的速度,庄冬雪虽然骑马姿势还是很僵硬,但至少不会担心自己坠马。
哪怕真要坠,苏和也一定能接住她。
一路上,庄冬雪视线总是不自觉地飘向吴向前,他时不时会下意识地将掌心按在胸口那个鼓起的小包上,那个细微的动作,像无声的哀悼,看得她心里也沉甸甸的。
“你很在意他?”许久后,苏和问了这么一句。
“啊?”庄冬雪转头望着苏和,发现他看着自己的眼神也有点怪怪的,好像带着那么点,埋怨?
“没啊,都是朋友嘛,我感觉吴向前可能是被人欺负了,那小鸟不像是自然死掉的,要么是被人故意捏死了,要么就是被什么重物砸死了。”
吴向前一路上都和庄夏菱并行,苏和看得出来,吴向前其实对庄夏菱是有些不同的。
但他心里就是有点酸,他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了,他自认不是个小心眼儿的人,可面对庄冬雪,他那就想将她据为己有的心思怎么也控制不住。
庄夏菱和吴向前一直在最前面聊天,突然回头问:“苏和,‘达里诺尔’这名字,有什么说法吗?”
乌力吉和庄秋月跟在最后,一路上他话就没停,有话题总是要接一句,尤其还是他知道的知识,必须赶紧炫一下:“达里诺尔啊?意思是‘像海一样的湖’,它可大了,一眼望不到边,跟大海似的!”
说着乌力吉就开始给庄秋月介绍那湖到底有多大,夏天的时候湖边有多好看。
庄秋月一声不吭,但也没那么抗拒,庄冬雪觉得,三姐姐是个很好的听客,乌力吉也算是找到了“知音”。
一路上念叨着达里诺尔这名字,庄冬雪觉得有些耳熟,努力在记忆里搜寻,终于想起来了,地理课上学过,那是个很有名的盐碱湖。
“盐碱湖……硼砂!”庄冬雪眼睛一亮,有了主意,“苏和,能不能帮我追上吴向前,我有话和他说。”
她是一点儿也不敢自己驱使乌兰加速的,能稳定走着就已经是她的极限了。
苏和在乌兰的屁股上拍了拍,它小跑了起来,庄冬雪明显紧张,但好在是苏和一直同速跟在她身边。
听到庄冬雪赶过来的声音,吴向前和庄夏菱都降低了马速。
“吴同志,你想不想让小鸟一直陪着你?”
吴向前眼中瞬间燃起希望的火苗,但随即又黯淡下去:“想,当然想,可现在天冷还好,等暖和了……”
他没说下去,但意思不言而喻。
“不会腐烂的,”庄冬雪语气肯定,“我可以把它做成标本。”
“标本?”吴向前和庄夏菱异口同声。
庄冬雪自信地点头:“我做标本的水平很好,尤其鸟类的标本,之前我做的犀鸟标本还获过奖。”
庄夏菱拧眉望着庄冬雪,她有点不理解,犀鸟是什么?
怕吴向前不明白,庄冬雪还打算介绍一下标本的情况,没想到他突然开口说:“像博物馆里那些鸟儿一样,能一直保持它活着的样子?”
“你知道?”庄冬雪也兴奋了点,难不成现在哪个博物馆里有标本?
吴向前点点头:“我去过法国,在自然博物馆里见过动物标本,就和活的一样。”
“对,对!”庄冬雪点头,“你明白就好,我就不多解释了。”
庄夏菱问:“小雪,你这脑袋瓜里成天想的都是什么啊?我怎么从来都没听你说过?”
“我……就是书上学得嘛,兽医的书上,做标本也是很重要的一种技能。”庄冬雪只能打哈哈。
其实做标本和兽医完全不搭噶,相关技能罢了。
她之所以喜欢,也是本科的时候遇到了好老师,做标本技术非常好,带过她一阵子。
吴向前说:“之前博物馆的人介绍过,标本不光可以用作科学研究,也是一种念想,国外有不少这样的例子,会将已经过世的宠物做成标本留下来。”
庄冬雪点头:“没错,老外有这种喜好的,但标本制作在国内兴起没那么早,很多人会觉得不太吉利。”
毕竟是死物。
“不会!”吴向前几乎是立刻回答,声音带着急切和渴望,“我想要,只要能留住它,什么方式都好!”
他手按着胸口位置,仿佛在向那个小小的灵魂承诺。
“行。”庄冬雪心中有了底,“那我们更得去达里诺尔湖了,我需要找到硼砂,那是做标本防腐的关键。”
“不知道为什么,我觉得有点可怕。”庄夏菱一脸无奈地望着庄冬雪,“小雪,那毕竟是只死鸟,你怎么能把它做成标本?”
“简单,剥皮,防腐,定型,缝合,摆姿态。”庄冬雪大概说了说流程。
在她看来,就是再简单不过的事了,这么只小麻雀,一小时就能完工。
庄夏菱却不这么想,越听越瞪大了眼睛,太阳晒得挺暖和了,可她还是起了一层鸡皮疙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