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苔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走出医院的,她攥在手里的手术回执单都被她手心里的汗水泡的软绵绵的了。
外面日头很大,晒的她快要融化了。
她弯着腰拿着钥匙开电动车,手抖的钥匙都塞不进锁孔里。
停电动车的停车场没有棚子,她的汗水一滴滴地滴在了水泥地上,又很快地被干燥的地面吸收了。
杨美的电话又打过来,她手一抖,钥匙掉在了地上。
她无力去捡钥匙,颤抖着手指头接通了电话。
“阿苔,怎么样?没事吧?”
阿苔很想说没事,就像是电视剧里很隐忍的女主角一样,强大的什么都能扛得住。
但她发现,自己并没有想象的那么强大。
甚至,很脆弱。
她一只手撑着滚烫的座垫,撑起全身的重量,可身体还在不由自主地打晃。
“要做手术。”
“啊。”杨美低叫了一声:“医生怎么说?”
“就是说要做手术,良性恶性切片化验了才知道。”
杨美半天没说话,过了一会才说:“你在医院?我来找你。”
她坐在医院门口的小公园,杨美很快就赶来了。
“阿苔,你怎样?”杨美蹲在她面前,她的脸色难看的吓人,白的一点颜色都没有。
她抬起眼皮看了一眼杨美,摇了摇头:“没事。”
“不用担心。”杨美握住了她满是汗的手:“不会有事的,你这么善良的女孩子,怎么会这么倒霉?”
阿苔想跟她笑笑,但没笑得出来。
“什么时候手术?”
“这个周五。”
“那就手术好了,不要怕,到时候我请假陪你。”
“嗯。”阿苔点点头,杨美扶着她站起来。
她男朋友洪亦骁就站在小公园门口,杨美说:“我开洪亦骁的车,你把钥匙给他,他骑你的车走。”
坐上了洪亦骁的车,杨美把风口对着阿苔,又递给她一块干毛巾:“你汗出的太多了。”
阿苔接过来擦着汗,干燥的毛巾摩挲着皮肤,她居然一点感觉都没有,好像整张脸都木掉了,没有一丝知觉。
“如果是良性的。”阿苔自言自语:“也要五千块手术费。”
“钱不是问题,不过。”杨美一边开车一边看了一眼阿苔:“我觉得你应该问你妈妈要钱,你每月给她这么多钱,现在你生病了,她拿钱给你治病是应该的。”
“嗯。”阿苔点点头,坐在凉爽的车里,她才觉得稍微舒服了一点。
她掏出了手机打给了她妈妈,刚一接通她妈妈就连珠炮似的一连串地说:“你终于打给我了,发了那么多条信息你都不回,好了好了,我又不是问你要钱的,别搞得你妈那么财迷,我要钱又不是给自己花,我还不是为你好...”
“妈。”阿苔轻声打断她妈的话:“我生病了。”
“你弟弟找到好工作了,你脸上也有光不是?以后也能请你吃饭不是?主要是你眼光太差,身边都是些什么人啊,那个杨美啊你别跟她走的太近,那女孩子精明的很...”
“妈,我生病了。”阿苔重申。
第三遍的时候,她妈终于听见了。
“空调不要对着吹嘛!你这身体就像纸糊的一样,不是扭到脚就是感冒发烧...”
“我不是感冒发烧,我的乳腺长了东西。”
“什么?”
“不知道,要做手术才知道良性恶性。”
“呸呸呸,什么恶性?你才多大?你别听医生危言耸听,他们这是为了拉生意,做台手术要多少钱啊,医院最坑了,没事往那跑做什么?”她妈的声音依然高八度:“别胡思乱想。”
“妈。”阿苔有气无力:“我不是胡思乱想,那个肿块很大,足足12毫米直径,医生说这是他近年来见过最大的。”
“不要听他瞎说,他们就是吓唬你,让你买药,治疗,我跟你说啊...”
“妈!”阿苔大声喊了一声,彻底截断她妈的话:“我周五就要做手术了,最少五千块钱,我现在没有那么多钱,你可不可以给我?”
她妈在电话里顿了一下:“我,我哪有钱?你没有医保的吗?”
阿苔都是打零工,不买保险的,去年她攒了钱要给自己买医保,结果被她妈借了去说给徐叔叔的女儿上大学,然后就一直没还。
“我没有。”
“你说你,三十岁的人了,连五千块钱都没有...”
车窗外的阳光照的阿苔眼睛都睁不开,她头晕目眩,随时随地都能晕过去。
她忍无可忍地对电话里的人放声大叫:“妈,我最后问你一次,我要开刀,问你要五千块,你给不给我?”
“这么大声做什么嘛!跟你说没有毛病喽又不信,我想想办法...”
*,她妈妈主动挂掉了电话。
手机里响着无意义的忙音声,阿苔一直握着,茫然地看着前方。
等红灯的时候,杨美从她手里拿走电话。
她的眼睛红红的,揉了揉鼻子,忿忿地道:“我真想骂脏话,怎么会有这样的妈!”
阿苔半晌都没说话,过了好一会,她才扭头看着杨美问她:“你说,我妈会给我钱吗?应该会吧!”
“五千块钱而已。”杨美说:“她未来儿媳妇的一条手链,她亲女儿的一条命都比不上吗?应该会给的。”
阿苔疲倦地闭上眼睛:“我忽然发现,我的病是一块试金石,说不定能把我妈妈的母爱给唤醒。”
杨美想说她想太多了,但又没说。
大后天就是周五,回到杨美的家里之后,阿苔洗了把澡,也平静了下来。
事已至此,除了面对还能怎样?
“你要是晚分手几天就好了。”杨美叹着气:“你这病就是黑白颠倒又得不到关爱才得的,卢正伟把你霍霍成这样,自己却快活的很。”
“算了。”阿苔躺在床上,湿漉漉的头发把枕头都打湿了。
她看着天花板上的水晶灯,亮闪闪的特别美。
她闭上了眼睛,说:“杨美,谢谢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