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晚,只有一个人的房间是幽静的,在医院里更显得幽深瘆人。
稣禾站在产房门外,透过门口的小窗,她看到了躺在床上的一个刚出身的婴儿,他浑身都是血,他安静地躺着,好像没有了呼吸。
稣禾看着他,眼神渐渐皲裂,她的心跳得飞快,她快要负荷不起了。
那是她的孩子,她能感觉到,她想进去,可是这扇门打不开,她用力地去掰着门把,可这都是徒劳。
躺在床上的孩子好像在怪她没有陪在他的身边,把他扔在没有人的房间里,他不想再等她了,他的身体渐渐地开始消失着。
稣禾倒吸了一口气,“不要……不要!”
稣禾慌了,她拼命地撞着那扇门,可门依旧如一堵墙般丝毫不动,它阻断了她的去路,她到不了孩子的身边,她阻止不了他的消失。
稣禾惊恐地看着孩子刚才躺着的位置,那里已经被一摊血水取代了。
眼泪在她放大的瞳孔中滴落,她攀着门把大口地呼吸着,她没有力气了,她精疲力竭了,她快要窒息了。
稣禾慢慢地在门边滑落,她眼睁睁地看着她的孩子离她而去,她却无能为力。
稣禾空洞的眼神看着幽暗的走廊,嘴里喃喃自语着。
“为什么?”
“不要……”
“不要这样……”
“不可以……”
“我的孩子……对不起,对不起……”
“你在哪里?”
“都是我的错,你回来好不好?”
突然,幽暗的走廊里出现了一个老态威严的妇人,是孟汀。
稣禾呆愣地看着她,她的怀里抱着一个熟睡的小孩,是刚刚消失的她的孩子。
稣禾慌忙站了起来,她看着孟汀,看着她怀里的小孩,“奶奶……那是我的孩子吗?”
“冯稣禾”,孟汀幽幽地开口,“孩子我带走了,你照顾不好他,我不放心把他交给你。”
“不要,奶奶……”
稣禾上前几步走近孟汀,“你让我抱抱他好不好?让我看他一眼好不好?”
孟汀冷冷地看着稣禾,“晚了。”
一瞬间,在稣禾就要碰到孩子时,孟汀和孩子突然就消失在她眼前。
“奶奶!不要!不要!”
睁开眼的刹那,稣禾所处之地不再是幽暗的走廊,这里一室光明,没有孟汀,也没有孩子。
稣禾呆呆地望着天花板,渐渐地清醒过来,是梦啊,原来是梦。
她伸手摸摸粘糊的脸,可为什么会这么真实呢?
中午。
稣禾看着窗外蓝蓝的天,昨晚那个梦还盘旋在她脑海里。
门被推开了。
梓默走了进来,站在稣禾身旁。
稣禾没有动一下,她眨眨眼睛,看着窗外的飞鸟问:“是阿玺叫你来的吗?”
“嗯。”梓默看了稣禾一眼,扭头同样看着窗外。
“梓默,我好像是罪孽深重。”
“稣禾,每个人都有罪。”梓默缓缓地说。她也一样,身上同样背负着罪。
“有些罪并不是我们犯下的,但还得我们去承受。”
“稣禾,我曾经也失去过一个孩子。”
稣禾定了下,扭头愣愣地看着梓默。
梓默依旧一脸的平静,“很多当下觉得难以承受的事,还是会过去的。”
“说来很残忍,但是孩子并不是我们的一切。”
“稣禾,我能理解你现在的感受。”
“我们可以试着想一下,或者不是我们失去了孩子,而是我们的孩子还不愿意来到这个不太友善的世界。”
“等我们都足够好的时候,他们一定会很高兴见到我们。”
“所以啊,一切都是时机未到而已,不是谁的错。”
稣禾扯了下嘴角,扭头重新看着窗外,现在的她听不进这些话。
两个人都不再说话,只静静地望着什么都没有的天空。
第三天,孟汀被葬在段宏的旁边,两个人终于又团聚了。
段泊玺站在墓碑前,眸色淡淡地看着墓碑上的老人。
奶奶,对不起。
沈青琳走上前,抬起手攀上段泊玺的手臂,她叹了口气,“阿玺,稣禾怎么样了?”
段泊玺垂了下眸,“就那样。”
“我去看看她?”
沈青琳征询着段泊玺的意见,前几天他都不肯她去看看稣禾。
“不用了,你去了她只会更愧疚。”
沈青琳看着照片上的孟汀,忍不住闭了下眼睛,表情难受,“怎么就发生这样的事了?”
“阿玺,你回去好好陪陪稣禾,她不容易,小小年纪,为什么要经历这么多事?”
沈青琳不是问谁,她只是感慨,她只是心疼那个历经磨难的小女孩儿。
第四天了,除了段泊玺过来时,稣禾几乎一句话都不说,她不知道要说什么,也似乎无话可说了。
孟汀的后事在第三天时办完了,家里也收拾妥当了,段泊玺来医院接稣禾回家。
他今天倒也把自己收拾干净了,只是黑色的衬衫黑色的西裤把他衬得更加地冷峻。
稣禾坐在床边抬头看着他,声音淡淡的,“阿玺,我可以回家了?”
“嗯,我来接你回家,是不是来得有点晚了?”段泊玺站在床边,轻轻地将稣禾的头搂进怀里。
稣禾闭着眼睛嗅着他身上令她安心的味道,“不晚,你什么时候来都不晚。”
王妈收拾好东西,站在一旁看着两人,不由得叹了口气,唉,好事多磨。
回到枫林园,稣禾才发现满园的枫树叶都掉光了,枯枝落叶铺在地上,枫树赤条条地立着,真是人也萧条,树也萧条。
“阿玺,枫树叶都掉光了。”稣禾停下来看着满地的干枯的叶子。
“嗯,冬天了。”段泊玺搂紧了稣禾,“我们进去吧。”
稣禾再次回到卧室时,却恍如隔世,明明也才四天而已。
她呆呆地坐在床边,双眼无神地看着地面。
段泊玺在稣禾跟前蹲下,他抬手摸着她透凉的脸,“稣禾,饿了吗?我们下去吃饭了。”
稣禾抬起眼睛看着他,轻轻地点头,牵着嘴角说:“好。”
饭桌上,段泊玺给稣禾夹了很多的菜,可是稣禾却了无胃口。
在医院的那三天里,在段泊玺面前,稣禾都是逼着自己吃下去的,而现在,她看着饭菜都有些反胃了,她强忍着喂进嘴里一口饭,很快,胃里翻腾出一股酸水,和着饭菜,稣禾一股脑地吐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