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特助刚整顿好纪杉，走出电梯后还没迈出第一步，就感受到了一种压抑的氛围。
他扶额擦汗，这两个平时高高在上、不可侵犯、王者风范的男人，现在怎么会这么幼稚？
他该是进是退？还是走吧，他转身重新走进电梯里。
躺在床上的稣禾，睡得并不安稳。
记忆像开了闸的水，一股脑地涌了出来。
陌生的城市，白色的病房，陌生的人，莫名的痛楚，莫名的情绪……
像点了快速播放的电影，一帧帧画面快速闪过。
脑袋里突然有一道亮光，转瞬即逝。
冷冷淡淡的声音在稣禾的脑里回响着。
“段泊玺死了，飞机失事。”纪桪将一份报纸递到了稣禾的手上。
稣禾愣愣地接过，看着报纸，手渐渐地颤抖。
“这是死者名单。”纪桪拿出几张夹好的白纸，白纸上是密密麻麻的名字。
稣禾只是看着那些白色的纸张，但是她不敢接过来。
纪桪耐着性子替她翻开来，修长的手指点在中间的三个字上，“段泊玺”。
这是白色的纸，黑色的字，这是她最熟悉的三个字。
稣禾突然想起莫农跟她说过的话：“她对我的惩罚太过严重了，那时才明白，人在就好，珍惜就好，其他的一切又都算得了什么。”
这是上天对她的惩罚吗？
稣禾睁着一双死水似的双眸，吐出了三个字，“我、不、信。”
这三个字是对谁说的？
纪桪以为稣禾是对他说的，所以他回了句：“这是事实。”
其实稣禾是对那平静无波，连丝微风都没有的空荡荡的天说的。
稣禾站了起来，她往前走了几步，身体有些倾斜。
刚刚恢复的身体虽然能独立行走了，可是却走不稳，走不了多久。
纪桪拉住稣禾的手，皱着眉沉着嗓子，“稣禾……”
稣禾慢慢地转过身，伸出另一只手去掰他的手。可是她的手是无力的，她掰不动他丝毫。
“放手。”依旧是冷清的声音。
纪桪纹丝不动，垂眸看着她。
“放手……”稣禾重复着这两个字，却越说越激动，“放手……放手！我叫你放手！”
纪桪他不可能放手，他坚持了多久，怎么可以就这样放她走，放她去另一个男人的身边。
稣禾眼睛里滚出的眼泪，一滴一滴，砸落在纪桪拉着她的手背上。
稣禾突然朝着他跪了下来，她转而握住他的手腕，抬起湿润的脸，努力地压抑着接近崩溃的声音，“纪桪……我求求你，放我离开吧……我说过了，我不爱你，我不可能会爱你……我知道你为我做了很多，我对你很感激，但是除了感激之外……什么都没有……我不爱你，以后也不会……”
“冯稣禾……”纪桪的声音沙哑得厉害，“‘我不爱你’这几个字，你要对我说几遍？”
她不爱他，她一开始就告诉他了。
“我不会让你走的，”纪桪将她拦腰抱了起来，“你现在也走不出这个医院，你以为你已经完全康复了吗？”纪桪将她重新放在了床上，“好好地待着，好好地完成康复训练，这样你才能自己走出去，知道吗？”
他的声音很轻很柔很好听，但听进稣禾的耳里，却是厌恶至极。
稣禾绝望地躺在床上，将脸侧向了另一边。
没错，她现在连医院都走不出去，如何回到他的身边。
阿玺，阿玺，阿玺……
你不要吓我，不要这样惩罚我，不要这样报复我，不要这样离开我，不要让我再也见不到你……
不要……
“不要！”稣禾尖叫出声，她一下子坐了起来。
她泪眼模糊地看着周围。
这是哪里？白色的，白色的，又是白色的，为什么到处都是白色？这里是医院吗？刚才的不是梦吗？
“阿玺……阿玺！”稣禾哭叫着。
门外的段泊玺在听到稣禾的尖叫后就急忙走了进来。
他快步走到稣禾身边。
稣禾见到他后，放声哭了出来。
她想下床去抱他，在双腿放下地面后，段泊玺先一步抱住了她。
稣禾紧紧地抱着他的腰，滚滚的眼泪很快就浇湿了他的腰间。
“阿玺……你没死，你没死，幸好……还好你没事……他骗我，他骗我……他不让我走，他不让我离开，他不让我去找你……阿玺，我走不了，我连医院都走不出去……我找不到你，我怕你要惩罚我，我怕你再也不让我见你了……不要……我不要……你不要这样对我……不要对我这么残忍……不要……不要好不好……阿玺……”稣禾死死地抱着他，拼命地哭喊着。
“好，不会，我没有不要你，我没事，我好好地活着，我一直都在。”段泊玺心疼地抚着她的背，语无伦次地回答着她混乱的问题。
纪桪在踏入病房的那一刻，脚步再也无法挪动。
她终于还是想起来了，她终于记起他了，他该高兴吗？可是他却不敢出现在她的面前，他不知道再见时，她会对她露出什么样的表情？
所以他胆怯了，他转身，在病房门口停留了片刻，像是想和她在同一空间里再多待一会儿，然后，抬脚走出了房门。
稣禾久久地抱着段泊玺，久久地哭着。
突然，她放开了他的腰，将他拉着坐在床边。
她湿漉漉的眼睛紧紧地盯着他的脸，她伸出手攀上他的脸，细细地描绘着他的轮廓。
还是舒朗的剑眉，还是长而翘的睫毛，还是深邃的眼睛，还是高挺的鼻子，还是削薄的唇……还是他，真的是他。
稣禾流着眼泪，开心地笑了起来。
段泊玺亦看着她，任她的小手在他的脸上滑来滑去。
她看着他的眼睛，他的眼睛里只有她；他也看着她的眼睛，她的眼睛里也只有他。
“阿玺……”稣禾轻轻地唤他。
“嗯？”段泊玺用拇指磨蹭着稣禾的脸，他知道她可能都想起来了，她的眼神不再是之前的纯白，像是未经世事的孩子，现在的她，眼睛很清明的，像一潭已经清理过的池水，清澈见底。
“对不起……”稣禾亦伸手摸着他刚毅的侧脸。
“我不怪你。”段泊玺淡笑着。
无论她说的对不起是指什么事，他都不会怪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