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爱国回屋,找出那个打补丁的背篓。他先往里头塞了些干草,然后把上次晒干没舍得吃的紫黑色野果子抓了一大把,用布包好放进去,又揣了火柴,检查了那把磨得锃亮的砍刀。
最后,他从墙角旮旯里翻出一把短柄的小铁铲,是以前他爹打铁时剩下料头自己做的,不怎么起眼,但挖土刨坑够用了。他把小铁铲也塞进背篓底下,用干草盖严实了。
“小宝,秀梅,在家听爹娘的话,哥出去一趟,很快回来。”
他背上背篓,没再多说,拉开院门,一头扎进了白茫茫的风雪里。
雪比前几天更深了,一脚踩下去,直接没过膝盖,拔出来都费劲。
北风卷着雪粒子,直往脸上抽,跟小刀子割似的。
他凭着上一世刻在骨子里的山林经验和猎人的直觉,顶着风雪,朝着上次找到姜建军的大致方向,深一脚浅一脚地往前挪。
路,早就没了。
只有白茫茫的一片,还有被风吹得奇形怪状的雪堆。
他仔细辨认着每一个可能的地标,一棵歪脖子树,一块形状奇特的石头,一道被雪覆盖的山梁轮廓。
姜爱国脑子里就剩下那句‘洞里’。
他眼睛四下里扫,专往那些背风的崖根底下瞅,还有那些坑坑洼洼的地方。得是这种地儿,才可能有个洞口藏着。
这山路真难走,雪恁厚。
脚底下雪一滑,他身子晃悠了好几下,差点滚下坡去。
冷风刮脸上,刀子剌似的。他脖子一缩,把破棉袄领子竖起来挡风。
嘴里呼出的气,一团团白的。
他靠着棵光秃秃的树,大口喘气。手往怀里掏了掏,摸出几个黑乎乎的干果子,塞嘴里使劲嚼。
咽下去,肚子里那点冷冰冰的感觉,稍微暖和了那么一丁点。
又往前蹚了大半天雪,地上白茫茫一片,干净得连个雀儿爪印都找不着。
啥洞口,连个影子都没有。
他一步一步往前蹭,眼睛一直往前瞅。前面不远,有个陡峭的石崖。
他眼神定在那石崖底下,靠石头根的雪地上,有那么一层黑灰色的粉末。
风一刮,那粉末就飘起来一点,不仔细看,真瞅不见。
姜爱国几步窜过去,从背篓里掏出那把短把小铁铲,憋着劲就往下刨。
冻土硬得跟石头似的,铁铲头磕下去,“吭哧”一声,就刨下来一小点冰碴和泥块。
他也不吭声,就那么一下一下地挖。
挖了一会儿,又抽出砍刀,把缠在石头缝里冻硬的草根子、小树枝都砍断。
就这么吭哧吭哧挖了小半个时辰,铁铲头往下一磕,“当”的一声闷响传出来。
这声音,跟刚才铲到石头上的声音不一样。
他心里一紧,更加小心地清理周围的积雪和碎石。
渐渐地,一个黑乎乎的洞口轮廓显露出来。
洞口不大,被乱石和积雪堵了大半,只留下一个勉强能容纳一个人侧身钻进去的缝隙。
找到了!
姜爱国心脏砰砰直跳,他朝洞里望了望,黑漆漆的,什么也看不见,一股阴冷潮湿的气息从里面透出来。
他从背篓里拿出火柴和准备好的松明子,是一种富含油脂易燃的松木条。
“嗤啦”一声,火柴划着,点燃了松明子。
橘黄色的火焰跳动起来,驱散了周围一小片黑暗。
他举着简易的火把,深吸一口气,侧着身子,小心翼翼地钻进了那个狭窄的洞口。
洞里比外面还要冷,空气凝滞不动,带着一股土腥和矿石特有的味道。
火把的光芒有限,只能照亮身边几步远的地方。
他慢慢往前挪动,脚下是凹凸不平的岩石地面。
走了几步,他停了下来,举高火把,仔细打量着洞壁。
借着跳跃的火光,他清楚地看到,两侧和头顶的岩壁上,嵌着大片大片的黑色石头!
那些石头在火光下泛着一种特殊的、近乎金属的光泽,和他记忆中石墨的样子一模一样!
他心跳得更快了,走近洞壁,伸出带着冻疮的手指,摸了摸那些黑色的石头。
入手冰凉,质感有些滑腻。
他用小铁铲的尖端,使劲撬下来一小块。
拿到火把跟前仔细看。
没错!就是石墨!颜色、光泽、层片状的结构,都对得上!
他又拿起那块石墨,在旁边粗糙的岩石上用力划了一下。
一道清晰的黑色划痕留在了岩石上。
真的是石墨!
而且,看这洞壁上裸露出来的矿层厚度和延伸的样子,这储量……小不了!
巨大的惊喜冲击着他的大脑,让他几乎要忍不住喊出声来。
有了这些石墨,以后……
他强迫自己冷静下来,目光贪婪地扫视着洞壁。
就在这时,他的视线越过眼前这片石墨矿脉,望向洞穴更深处。
火把的光芒在那黑暗的尽头,似乎捕捉到了一点微弱的反光。
那反光,一闪而过,不像是石墨那种沉闷的乌光。
倒像是……金属?
姜爱国举着松明子,火光晃晃悠悠,他朝着洞子深处那一点亮光挪过去。心口那块儿,像是揣了个兔子,怦怦直跳。
脚底下不好走,碎石头硌得慌,一脚深一脚浅。洞里的气味更冲鼻子了,又冷又潮,还带着一股子说不出的铁锈味儿。
火把往前头探了探。亮光是从几块石头上发出来的,就嵌在黑黢黢的石墨边上,颜色跟石墨完全不一样。
几块石头,有的发暗黄,有的带点红褐色,在火光底下,闪着硬邦邦的金属光泽。跟旁边那片乌沉沉的石墨放一块儿,扎眼得很。
姜爱国走近了,蹲下身,用那把小铁铲使劲往一块暗黄色的石头缝里撬。
出了洞口,转身,朝着之前下套子的方向走。
一个套子套住了一只肥兔子,另一个套子里也有一只,冻得硬邦邦的。
第二天,周大毛搓着手跑进姜爱国家院子,跺掉脚上的雪。
他凑到姜爱国跟前,压低声音,朝着村西头方向抬了抬下巴,“爱国哥,村里那些长舌妇瞎咧咧,说你坏话呢!特别是姜勺子家那婆娘,说得最难听!”
姜爱国正拿着斧子劈一块硬柴,闻言手上的动作没停,“吭哧”一声劈开了木头:“管他的!”
“大毛。”姜爱国开口,声音不高,“哥发现个地方,能弄到点好东西,能换钱,换粮食。但这事儿……不能让外人知道。得找个绝对靠得住的人搭把手。你……敢不敢跟我干?”
周大毛愣了一下,眼睛瞪大了看着姜爱国。
“好东西?换钱?”他喉结上下动了动。
他家也穷,穷怕了。跟着姜爱国,虽然担惊受怕,但确实弄到了以前想都不敢想的肉吃。
他想起姜爱国那神乎其神的本事,想起他救回姜建军的沉稳,又想起那些难听的传言……
他咬了咬牙,脸上露出一股狠劲。
“爱国哥!你说咋干!俺跟你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