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闭嘴！跟着走！”张耀祖不耐烦地呵斥。
他走到一间看起来最破的土屋前，门板歪斜着，用根木棍顶着。
屋檐下，蹲着一个瘦得像猴一样的男人，正拿着根草棍剔牙。
男人大概三十来岁，吊梢眼，脸上坑坑洼洼的，穿着件破烂的黑棉袄，袖口油光锃亮。
这人叫孙四儿，是村里有名的二流子，好吃懒做，小偷小摸的事没少干，但因为都是些偷鸡摸狗的小事，加上人光棍一条，泼皮无赖，大家也都懒得惹他。
看见张耀祖过来，孙四儿抬了抬眼皮，嘴角扯出一个痞笑。
“哟，这不是张大哥吗？啥风把你吹来了？”
张耀祖脸上挤出一点笑，走上前，从兜里摸索了半天，掏出一根皱巴巴的旱烟，递过去。
“四儿，忙着呢？”
孙四儿接过烟，别在耳朵上，嘿嘿一笑：“瞎混呗。张大哥有事？”
张耀祖看了看四周，压低声音：“四儿，跟你打听个事儿。”
“啥事？你说。”孙四儿来了点兴趣。
“你……手头紧不紧？”张耀祖试探着问。
孙四儿斜了他一眼，吐了口唾沫：“啥时候松过？有屁快放。”
张耀祖凑得更近了些，声音压得更低，几乎只有两个人能听见。
“哥们儿想跟你……做笔买卖。”
“买卖？”孙四儿上下打量着张耀祖，“啥买卖？我可没本钱。”
“不用你出本钱，”张耀祖眼神闪烁，“就是……让你跑个腿，帮个小忙。”
他顿了顿，看着孙四儿的眼睛：“事成了，少不了你的好处。”
孙四儿来了精神，搓了搓手：“哦？多大的好处？”
“这个数！”张耀祖伸出五个手指头，比划了一下。
孙四儿眼睛一亮：“五块钱？”
这年头，五块钱可不是小数目，够普通人家省吃俭用小半个月了。
张耀祖点点头，又摇摇头：“看情况，要是……顺利，可能还不止。”
孙四儿舔了舔嘴唇，来了兴趣：“说吧，啥事？先说好，杀人放火的事，我可不干。”
“哪能呢！”张耀祖连忙摆手，“就是……让你去个人家里，‘拿’点东西。”
他把那个“拿”字咬得很轻。
孙四儿立刻明白了，脸上露出心照不宣的笑容：“偷东西？去谁家？”
“姜家，姜大柱家。”张耀祖说，“就是村东头，靠近山脚那家。”
“姜大柱？”孙四儿皱了皱眉，“他家？他家不是穷得叮当响吗？能有啥油水？”
“以前是，”张耀祖冷笑一声，“现在可不一样了。他家小子姜爱国，最近走了狗屎运，进山打猎弄了不少好东西，换了不少钱！”
他故意夸大其词：“我刚从他家出来，亲眼看见的！又是鸡又是蛋！那小子身上肯定揣着不少钱，或者就藏在家里！”
孙四儿半信半疑：“真的假的？姜爱国那小子……”
“千真万确！”张耀祖拍着胸脯，“你想想，这年头，谁家舍得那么吃？没钱他敢那么造？我估摸着，少说也得有几十块！说不定上百！”
几十块？上百？
孙四儿的呼吸有点粗重了，眼睛里冒出贪婪的光。
“他家……钱能放哪儿？”
“这我就不知道了，”张耀祖摇摇头，“不过他家就那么几间屋，一个大小子，两个老的，还有俩小的。那小子晚上肯定得睡觉吧？你趁着后半夜，大家都睡熟了，摸进去……”
“这事……要是被抓住了……”孙四儿还是有点顾虑。
“怕啥？”张耀祖给他打气，“你动作利索点，谁能知道？再说了，姜爱国那小子打猎弄钱，本身就不是啥光彩事，说不定还是偷偷摸摸干的，丢了钱，他敢嚷嚷吗？他敢报公安吗？”
“行！”孙四儿一拍大腿，“这活儿，我接了！啥时候动手？”
“这几天！”张耀祖斩钉截铁地说，“你看着办！”
孙四儿搓着手，“行！不过，那好处……”
“事成之后，我给你五块钱！”张耀祖咬咬牙，“要是拿到的多，我再多给你！”
“得先给点定金吧？”孙四儿眼珠子一转。
张耀祖犹豫了一下，从兜里掏了半天，摸出两毛钱的毛票，塞给孙四儿。
“先拿着，买包烟抽。等事成了，剩下的少不了你的！”
“放心吧，张大哥，干这活儿，我熟。”孙四儿嘿嘿一笑，露出一口黄牙。
张耀祖不再多说，拉着一直站在旁边、大气不敢出的张宗，转身就走。
走出一段路，张宗才小声问：“爹，你让孙四儿叔去干啥？”
“小孩子家，别问那么多！”张耀祖心情好了不少，脚步也轻快了些。
姜爱国吃晚饭起身回了自己的屋子。
屋里光线昏暗，只有煤油灯的一点光亮。
他走到靠墙的铺板边，从枕头底下摸出一个用布包着的东西。
打开布包，里面是几张崭新的信纸和几个信封，还有一支铅笔头。这是他上次去镇上特意买的。
他坐在铺板边沿，把信纸铺在腿上。
秦曼薇。
这个名字在他心里转了转。
算算日子，她到省城上大学，应该也有几天了。不知道那边怎么样，习惯不习惯。
他拿起铅笔，笔尖在纸上顿了顿。
该写点啥呢？
他想问她，省城大不大？学校什么样？吃得惯吗？住得好不好？有没有认识新同学？
话到了笔尖，却又觉得有些问不出口。
他吸了口气，开始写字，铅笔在粗糙的信纸上划过，发出沙沙的轻响。
“秦曼薇同志：”
他写得很认真，一笔一划，字迹算不上多好看，但很清晰。
“见字如面。”
“你到省城有几天了吧？一切可还顺利？大学生活，想必和村里很不一样。”
他犹豫了一下，添了一句。
“前几天运气好，弄了点东西，家里改善了一下伙食。”
“省城是大地方，要注意身体，按时吃饭。学习为重，也要照顾好自己。”
写到这里，他停了下来。
还想说点什么，比如让她有困难就写信回来，比如……但他又觉得这些话说出来，有点啰嗦，也有点不合时宜。
他想了想，最后写道：
“祝学习进步，一切顺利。”
落款写上自己的名字：“姜爱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