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着几天的劳累,姜爱国身上骨头缝都透着乏。这天傍晚,他难得没再往山里钻,打算在家歇一晚上。
晚饭桌上,气氛比往常松快些。虽然菜还是那几样,但不用惦记着摸黑进山,姜爱国吃饭也踏实点。
姜大柱扒拉着饭,看儿子脸上带着倦意,嘟囔一句:“累了就歇歇,别硬撑着。”
张蓉淑也道:“是啊爱国,身子要紧。”
姜爱国点点头,没多话,快速吃完饭,就回了自己那屋。
新盖的屋子还带着点土腥味,但也宽敞结实。他脱了外衣,吹熄煤油灯,摸黑躺到铺板上。脑子里没想别的,只想好好睡一觉。
夜深了,村子里静得只剩下偶尔几声狗吠。
姜爱国睡得正沉,耳朵忽然动了动。
院子里,好像有动静。
不是风吹树叶那种声音,是更细微的,窸窸窣窣的,像是有什么东西在地上蹭,又像是有人踮着脚走路。
他眼睛猛地睁开,在黑暗里一点光都没有,但他的听觉却格外灵敏。
那声音很轻,断断续续,正朝着他这间屋子的方向靠近。
姜爱国没出声,悄无声息地坐起身,手摸到铺板边上放着的一根备用的木棍。他侧耳细听,那声音到了他门口,停顿了一下,然后是更轻微的,像是拨弄门闩的声音。
贼?
姜爱国眉头皱紧。家里现在除了盖房子剩下的木料和一些粮食,值钱的东西都让他换成钱贴身放着,或者藏得隐秘。谁会来偷?
他屏住呼吸,慢慢挪到门边,后背紧贴着土墙。
门闩发出极轻微的“咔哒”一声,似乎被从外面用细铁丝之类的东西拨开了。
紧接着,门被推开一条缝,一个瘦小的黑影,鬼鬼祟祟地探头探脑往里看。
屋里太黑,外面月光也黯淡,那人看不清里面的情形,犹豫了一下,侧着身子挤了进来。
他动作很轻,几乎没发出声音,蹑手蹑脚地往屋里摸索。
就在那人摸到靠墙的桌子边,似乎想翻找什么东西的时候,一只手猛地从黑暗中伸出,铁钳一样抓住了他的胳膊!
“呃!”
那人吓得魂飞魄散,刚要张嘴喊,另一只手已经死死捂住了他的嘴巴!
“呜呜……”
黑影剧烈挣扎起来,手脚并用,却被那只胳膊的主人用一种绝对的力量死死按住,动弹不得。
姜爱国把人按在地上,另一只手摸索着点亮了桌上的煤油灯。
昏黄的灯光下,一张因为恐惧而扭曲的脸露了出来,吊梢眼,脸上坑坑洼洼——正是村里的二流子,孙四儿!
孙四儿被捂着嘴,眼睛瞪得溜圆,看着面前面无表情的姜爱国,浑身筛糠似的抖。
姜爱国松开捂着他嘴的手,声音不高,却带着寒意。
“说,来干什么?”
孙四儿得了自由,立刻大口喘气,带着哭腔求饶:“爱……爱国兄弟!饶了我!饶了我这次吧!”
姜爱国的手还抓着他的胳膊,稍微一用力,孙四儿就疼得龇牙咧嘴。
“我问你,来干什么?”姜爱国重复了一遍,语气没有任何变化。
“我……我……”孙四儿眼珠子乱转,支支吾吾,“我就是……路过,看你家门没关严实,就……就想看看……”
姜爱国手上又加了点力气。
“啊!疼疼疼!”孙四儿眼泪都快下来了,“我说!我说!”
他不敢再撒谎,竹筒倒豆子似的说了出来:“是……是张耀祖!是你舅舅!他……他让我来的!”
姜爱国眼神冷了下去。
“他让你来干啥?”
“他……他说你最近打猎弄了不少好东西,肯定换了不少钱,让我……让我来你家‘拿’点东西,说……说找到了,钱……钱咱俩分……”孙四儿声音抖得不成样子,“他说你家肯定有钱藏着!还说你不敢声张!爱国兄弟,我就是鬼迷心窍!我一时糊涂啊!我再也不敢了!你放过我吧!求求你了!”
孙四儿吓破了胆,裤裆底下隐隐传来一股骚臭味。
姜爱国看着他这副窝囊样子,脸上没什么表情,心里却是一片冰冷。这张耀祖,贼心不死,还真敢唆使人来偷东西。
孙四儿还在不停地求饶:“爱国兄弟,你看……我啥也没拿呢……你就当没看见我……放我走吧……”
姜爱国没理会他的哀求,抓着他胳膊的手松开,改为揪住他破烂棉袄的后领子。
“起来。”
孙四儿腿都软了,被姜爱国一提溜,勉强站了起来,还打着哆嗦。
“爱……爱国兄弟,你……你要干啥?”
姜爱国没说话,拎着他就往外走。
孙四儿吓得想挣扎,可姜爱国的力气大得吓人,他那点力气根本不够看。
“爱国兄弟!饶命啊!我知道错了!我给你磕头了!”孙四儿几乎是被拖着走的。
姜爱国拉开自己屋子的门,外面的天色还是漆黑一片,只有东边透出一点微弱的鱼肚白。
他拎着孙四儿,像拎一只瘟鸡,径直穿过院子,打开了院门。
外面冷风一吹,孙四儿打了个冷战,恐惧更甚。
“你要带我去哪儿?爱国兄弟!你舅舅……是你舅舅让我干的!冤有头债有主啊!”
姜爱国脚步不停,拎着他朝村子另一头走去,方向正是张耀祖家。
他的声音在寂静的凌晨里响起,带着一股子让人胆寒的平静。
“去跟你主家对对账。”
脚下的土坷垃凹凸不平,绊得孙四儿一个趔趄。冷风刮过,他牙齿咯咯打颤,吸溜着鼻子,脸上湿乎乎的。
“爱国兄弟……哥……我错了……真错了……我给你……给你磕头……”
姜爱国没接话,只拖着孙四儿往前走,目光落在前面唯一透出灯光的土屋。到了门口,他抬起脚,对着门板就是一下。
“砰!”
那扇旧木门剧烈地抖动,门框上的土簌簌往下掉。
“哪个王八蛋!天没亮就踹门!”屋里传来张耀祖带着沙哑的吼声,还有女人含糊的咕哝和悉悉索索穿衣服的声音。
门“吱呀”一声拉开,张耀祖披着件破棉袄,头发乱糟糟,眯着眼往外看。
“谁啊?有病……”他话没说完,看清了门口的人,眼睛一下睁大了,“爱……爱国?你……你这……”
姜爱国手上一用力,把抖成一团的孙四儿往前一推。
“问他。”
孙四儿膝盖一软,“噗通”跪在地上,对着张耀祖磕头:“舅……张大哥!饶命!我……我不敢了!我都说了!”
张耀祖往后缩了半步,看看孙四儿,又看看姜爱国:“说啥?孙四儿你……你干啥了?”
姜爱国嘴角扯了一下,声音平平:“他半夜撬我家的门,你说干啥?”
张耀祖脸上的睡意没了,眼珠子转了转,盯着孙四儿:“你……你跑爱国家去了?谁让你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