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四儿带着哭腔喊:“是……是你啊!张大哥!你说爱国兄弟打猎发了财,让我去他家‘拿’点钱……找到了……咱俩分……”
张耀祖脖子一梗,唾沫星子喷出来:“你放你娘的屁!孙四儿!我啥时候说过这话?姜爱国!你少往我身上泼脏水!”
姜爱国往前走了一步,几乎站到张耀祖面前,低头看着他:“不认?那你在孙四儿家门口,跟他怎么说的,要不要我重复给你听听?”
张耀祖眼神躲闪,不敢跟姜爱国的目光对上,声音也小了下去:“我……我就是随口一说……跟他开个玩笑……谁知道他……他当真了……”
李翠花这时也披着衣服挤到门口,拉着张耀祖的胳膊:“他爹,这……这是咋了?”
姜爱国看都没看李翠花,只盯着张耀祖的眼睛:“开玩笑?行,那咱们去找队长,看看队长信不信你这是开玩笑。”
一听到“队长”,张耀祖肩膀塌了下来,连连摆手:“别!爱国!别去!别找队长!这……这事儿……算我的错!我……我那天是喝了点酒,嘴上没把门的,胡咧咧……”
他猛地转头,对着还跪在地上的孙四儿吼:“你个没脑子的玩意儿!我让你去你就去?猪油蒙了心了?!”
孙四儿抽噎着:“可……可是你说了……事成了……给……给五块钱……”
“五块钱?!我给你五脚!”张耀祖抬脚就往孙四儿身上踹,“滚!赶紧给我滚!”
姜爱国手快,一把攥住了张耀祖踹出去的脚腕,往前一送,张耀祖差点摔倒。姜爱国松开他脚腕,又抓住他胳膊,手指用力。
“就这么算了?五块钱唆使人偷到我家里来,舅舅,你这事办得地道啊。”
张耀祖胳膊上传来钻心的疼,咧着嘴,脸上肌肉抽动着想挤出个笑:“爱国……爱国……你看……咱……咱是一家人……有话好好说……别……别这样……大水冲了龙王庙不是?要不……你看……我……我赔你点损失……这事……咱就……就当没发生过,行不行?”
姜爱国的目光扫过张耀祖,又落到他身后的李翠花和张宗身上。
李翠花脸色发白,嘴唇嗫嚅着想说什么,却被姜爱国冰冷的眼神看得缩了回去。张宗更是吓得大气不敢出。
“爱国……这……这里面肯定有误会……”张耀祖还在试图狡辩,但声音已经没了底气。
“误会?”姜爱国往前又走了一步,他个子高,站在张耀祖面前,带来一股无形的压力,“孙四儿把你给他的两毛钱定金都说了。舅舅,还要我把孙四儿送去见队长,让全村人都来评评理吗?”
提到队长,张耀祖的腿肚子都开始转筋。
偷窃,唆使偷窃,这要是捅到明面上,他这张老脸往哪儿搁?以后在村里还怎么做人?说不定还要被批斗!
他看着姜爱国那张年轻却毫无表情的脸,心里头一阵阵发寒。这小子,跟他那个锯嘴葫芦爹完全不一样,眼神太瘆人,像山里的狼。
“不……不用……”张耀祖彻底蔫了,额头上的汗珠子顺着脸颊往下淌,“爱国……是舅舅糊涂……舅舅一时鬼迷心窍……你……你看在……”
他想说看在亲戚的份上,但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
姜爱国替他说了下去:“看在我娘的份上。”
他声音依旧平淡,听不出喜怒。
“我娘是你亲妹妹。今天这事,我就当没发生过。”
张耀祖和李翠花都松了口气。
姜爱国话锋一转,眼神骤然变得锐利:“但是,舅舅,这是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
他盯着张耀祖的眼睛,一字一句地说:“往后,你们要是再敢打我家任何主意,或者在背后搞什么小动作……”
他停顿了一下,嘴角似乎勾起一丝极淡的弧度,却让人感觉不到丝毫笑意。
“……我就不只把你送到队长那里了。”
张耀祖被他看得心里发毛,连连点头哈腰:“不敢了,不敢了!爱国,舅舅保证!再也不敢了!以后……以后离你家远远的!”
李翠花也赶紧附和:“是啊是啊,爱国,你舅舅就是一时糊涂,以后再也不会了!”
姜爱国没再看他们,转头对还跪在地上的孙四儿说:“滚。”
孙四儿听到“滚”字,手脚并用地爬起来,裤腿上沾着泥和跪出来的湿印子,也顾不上拍,扭头就往院子外跑,转眼没了影子。
姜爱国又看了张耀祖一眼。
张耀祖脖子往后缩了缩,低下头,避开他的视线。
姜爱国这才转过身,一步一步往外走,脚步踩在地上很稳,很快也消失在院门口的淡雾里。
院子里,张耀祖、李翠花、张宗三个人站在原地。
一阵冷风吹过来,张耀祖打了个哆嗦,这才觉得后背的破棉袄里黏糊糊的,湿了一片。
他抬起头,看着姜爱国离开的方向,脸上的害怕慢慢没了,眼睛里冒出凶光。
李翠花拉了拉他的胳膊,小声说:“他爹……这……这可咋办?那小子……他……”
张耀祖猛地甩开她的手,拳头捏得紧紧的,骨节发白,指甲盖陷进手心肉里。
“呸!”
他扭头朝地上啐了一口唾沫,唾沫里带着血丝。
他咬着后槽牙,牙齿磨得“咯咯”响。
李翠花小心翼翼地拉了拉他的袖子:“当家的,咱……咱以后别惹爱国了,他……他现在不好惹……”
“不好惹?”张耀祖猛地甩开她的手,压低声音,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
“小王八羔子……你给我等着!”
自从姜爱国的姜记药铺免费送药汤之后。
每天天刚亮,就有咳嗽的、头疼脑热的、身上不得劲儿的村民端着碗过来排队。
效果谈不上多神奇,但热乎乎的汤药下肚,总能让人身上舒坦点,咳嗽也能缓解些。
头几天送药汤那会儿,药铺门口从早到晚都是人,端着碗瓢排着队。
这几天,人却少了。
下雨那两天人少,路滑,说得过去。
可天晴了,过来的人影儿反倒更稀疏了。
今儿个日头不赖,可大锅里的汤药熬得滚烫,大半天了,锅边上就没几个人影。
原先挤得满满当当的地方,现在空落落的,就三五个老头儿,各坐各的小板凳,离得远远的,端着碗小口嘬着汤,头也不怎么抬。
张伯握着长把木勺站在锅边,勺子在锅里没动。
姜爱国看着那几个喝药的老人。
王大爷也在,天天来的。他刚喝完一口,眼角瞟了姜爱国这边一下,又赶紧低下头去看碗底。
姜爱国把木勺往锅沿上一搭,发出“当”一声轻响。他抬脚,朝着王大爷那边走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