戏台正中,那只铁皮箱子在摇曳的汽灯光下,泛着冷冰冰的金属光泽。
姜爱国喉咙发干,每一个毛孔都透着寒意。
钱卫国靠着他,呼吸粗重,眼神里全是惊骇。
整个废弃戏园子,死一般寂静。
外头全城搜捕的喧嚣,像是隔着一层厚厚的棉花,传到这里只剩下模糊的嗡鸣,反而衬得这戏台上的对峙更加诡异。
“笃,笃笃。”
极轻微的敲击声,从戏园子破败的后门方向传来,是狗剩和小赵约定的警讯。
姜爱国心头一紧,这动静,比预想的还要快。
“影子”的人,已经把这儿围了。
他娘的,他们怎么会找到这里?“老鬼”那张嘴,还是韩勇手底下有内鬼?
姜爱国示意钱卫国靠着后台的幕布隐蔽,自己则压低身形,一步一步,小心翼翼地挪向那只铁皮箱。
脚下的戏台板发出轻微的“嘎吱”声,在这寂静里格外刺耳。
箱子没有上锁。
姜爱国屏住呼吸,手指扣住箱盖的边缘,猛地掀开。
箱子里没有预想中的“硬货”,也没有炸药。
只有一块金属牌子,静静地躺在箱底。
这块牌子比先前缴获的那块更大,更精致,上面那个抽象蜘蛛的符号也复杂了数倍,透着一股子邪气。
牌子旁边,是一卷泛黄的羊皮纸。
姜爱国拿起羊皮纸,展开。
上面用细密的线条绘制着省城地下的管网分布,错综复杂。
其中一个点,被鲜红的墨水重重圈出,旁边用一行细小的、扭曲的外文字母标注着——“Honeycomb”。
蜂巢。
就在姜爱国手指触碰到那红色标记的刹那。
“咯吱——”
他脚下的戏台板猛地一沉!
“呼!”
戏台上那盏唯一的汽灯,连同后台几处勉强亮着的破旧照明灯,齐刷刷地灭了。
整个戏园子,陷入了伸手不见五指的漆黑。
“砰!哐当!”
戏园子的几个主要入口,同时传来粗暴的破门声。
脚步声跟着就来了,带着家伙磕碰的动静,从东边、西边、前头、后头,哪儿哪儿都有声音。
黑咕隆咚的,瞅见几个绿豆大的光点在晃悠,是他们戴的头灯。
那些“影子”的人影在黑影子里窜来窜去。
他们不吭声,就用手比划,姜爱国在工事里头见过那种比划,快得很。
这帮人,对戏园子这地界熟门熟路。
“走!”姜爱国喊了一声。
他抬脚就朝着戏台边上跺下去,那儿有块板子,是“老鬼”说过以前唱戏的换道具快的道儿。
“咔嚓!”板子翻开了。
姜爱国一把拉住钱卫国,两人直直坠入戏台下方。
一股浓重的灰尘和霉味扑面而来,呛得人几乎窒息。
是乐池。
“砰砰砰!”
“哒哒哒!”
戏园子外围,狗剩和小赵的枪声骤然炸响,撕破了夜空。
子弹呼啸,夹杂着他们的怒吼,显然是跟“影子”的先头部队干上了。
枪声暂时吸引了大部分“影子”的注意力。
乐池里一片漆黑,伸手不见五指。
钱卫国咳得厉害,烧得更烫了。
“顾问……”
“老鬼呢?”姜爱国压低声音,在黑暗中摸索。
先前被他们扔在后台角落的“老鬼”,此刻吓得缩成一团,牙齿咯咯打颤。
姜爱国一把将他拽过来,声音冰冷:“想活命,就听我的!”
他把“老鬼”推向乐池通往后台的一个破口。
“从那儿出去,往东边那个出口跑,大声喊,就说杨培东在那边!”
“老鬼”哪敢不从,连滚爬地钻了出去,很快,后台方向就传来了他带着哭腔的嚎叫:
“杨培东!杨培东在那边!我看见他了!”
“影子”的注意力果然被吸引过去一部分。
姜爱国借着这点混乱,在乐池底部摸索。
“老鬼”说过,这乐池底下,有个老鼠洞,是以前戏班子的人偷懒挖的,能通到外头的旧排水沟。
他的手触到一堆湿冷的杂物,拨开之后,果然摸到了一个狭窄的洞口。
一股更浓重的霉味和下水道的臭气扑了出来。
“这边!”
姜爱国拉着钱卫国,率先钻了进去。
通道狭窄得只能弓着身子爬行,到处是湿滑的青苔和碎石。
钱卫国的呼吸越来越弱。
后方,隐约传来“影子”成员追近的脚步声和低沉的交谈。
他们的语言很怪,不是本地土话,也不是普通话。
断断续续的词汇飘进姜爱国耳朵里:“……蜂巢……核心样本……指令……”
追兵越来越近,手电光柱已经从后方洞口晃了进来。
就在姜爱国感觉快要被堵死的时候。
“哗啦啦——”
头顶上方,一段老旧的排水管道突然不堪重负,破裂开来。
“哗啦啦——”
头顶上,冰凉的脏水带着沙子石头,跟倒下来一样,一下子把他们跟后头追的人给隔开了。
泥水劈头盖脸浇了姜爱国一身,他“呸呸”吐掉嘴里的沙子,抹了把脸。
这水,也就能挡他们一小会儿。
他们三个人在黑黢黢、跟迷宫似的旧排水沟里头往前拱。
钱卫国烧得更厉害了,嘴里开始乱喊:“水……水……”
姜爱国脑子一激灵,想起来了。
李士。
李士跟他提过,要是真到了山穷水尽,所有法子都断了的时候,城西有个没人管的旧邮局。
那邮局墙上有个三号信箱,每天凌晨四点钟,部队上会派人偷偷过去看一眼。
这是最后的指望了。
也不晓得在里头钻了多久,爬得胳膊腿都快没劲儿了,前头终于见了点亮光。
是个排水口。
姜爱国使出吃奶的劲儿,把那锈死的铁栏杆往外头推。
“吱嘎——”一声,栏杆松了。
他回头招呼,小赵也跟在后头,浑身上下湿得透透的,正扶着钱卫国。两人合力,才把烧得迷迷糊糊的钱卫国从洞里头拖了出来。
外头是条窄巷子,堆的都是破烂玩意儿,一股子馊臭味。
巷子对面,有栋破破烂烂的两层小楼,墙上“邮政”俩大字都快掉光了。
就是那个邮局!
三号信箱就在临街那面墙上,锈得都快烂了。
姜爱国刚想松口气,准备过去。
巷子最里头的黑影里,有个人影慢慢转了过来。
那人手里端着个黑匣子,也就巴掌大,匣子顶上伸出根小天线,正对着他们这边。
匣子上头,一个红点子,“嘀嘀嘀”地闪得飞快。
那人抬起头,脸上戴着个夜视镜,镜片后头,两道绿光直勾勾地钉在他们身上,看得人后脊梁骨冒凉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