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曼薇被姜爱国这冷不丁的一问，弄得愣了下，筷子夹着面条停在嘴边，她瞅瞅姜爱国那认真的脸。
她放下筷子，歪头琢磨了一下。
“省城厂子可多了，”她说，“纺织厂、机械厂、钢铁厂……都是大厂子，国营的，里头工人多得很。”
姜爱国眼睛亮了一下，接着问：“那这些厂子，现在都缺啥不？就比方说…用旧了的铁家伙、机器上拆下来的零件啥的？”
秦曼薇筷子顿了顿，瞅着他那认真的样儿，老实说：“这个我就不大清楚了，不过听我爹妈念叨过，现在国家到处搞建设，钢材啥的，一直都挺缺的。”
姜爱国“嗯”了一声，点了点头，像是在心里盘算啥，没再往下问。
他低下头接着吃面，可那速度慢下来了，筷子在碗里划拉着，心思飞到别处去了。
秦曼薇筷子尖在面条里戳了戳，没夹起来，又抬头瞅了瞅姜爱国，嘴唇动了动，最后还是没问啥，低下头，小口小口地挑着面吃。
正吃着，饭馆门口人影一晃，孙建业走了进来。
他像是刚好路过，瞅见秦曼薇和姜爱国坐在这儿，脸上做出个“真巧”的样儿。
孙建业直接走到桌子边上，脸上挂着笑：“曼薇，真巧啊，你们也在这儿吃饭？”
他的眼光往桌上那盘红烧肉和炒青菜上溜了溜。
没等秦曼薇搭话，他又把脸转向姜爱国：“这位......姜同志......从村里头来趟省城，不容易吧？这城里头吃顿饭，可不便宜。”
姜爱国把筷子往桌上一搁，抬眼皮瞅着孙建业，脸板着，说话声也听不出啥起伏。
“还好，”他说，“自个儿挣来的钱，花得心里头踏实。”
秦曼薇手里的筷子停下了，她看看孙建业，又看看姜爱国，赶紧开口说：“建业，你吃饭了没？要不一块儿坐下吃点？”
孙建业忙摆了摆手：“不了不了，我就是路过瞅瞅。曼薇，下午系里头有个学习会，你可别忘了时辰。”
他特意把“学习会”三个字说得清楚了点。
孙建业又拿眼角扫了姜爱国一下，那眼神说不清是啥意思，然后才转身走了。
吃完了饭，两人从那小饭馆里出来。
秦曼薇脸颊红了，她拿手背碰了碰脸蛋。
姜爱国倒跟没事人一样，他抬手指着街对面一个挂着“机电维修”牌子的小铺子。
“曼薇，”他问，“像那种铺子，修个犁耙、机器啥的，生意好不好做？”
秦曼薇顺着他指的方向瞅过去：“应该还行吧，城里头单位多，家里头有些收音机、电风扇坏了，也得找人修。”
姜爱国点点头，又问：“那他们收不收旧零件？或者…有没有啥机器是他们修不好的，特别难弄的？”
秦曼薇摇了摇头：“这个我就真不知道了。爱国哥，你咋老问这些？”
她瞅着姜爱国，把心里的疑问说了出来。
姜爱国嘴角扯了扯，没直接说为啥，含糊着：“随便问问，指不定往后能用得上。”
他的眼光扫过街边那些挂着牌子的铺子，供销社、废品站…最后又落回秦曼薇脸上。
秦曼薇提议：“要不，我带你去百货大楼瞅瞅？或者去公园里头走走？”
姜爱国想了下：“去百货大楼看看吧。”
他正好想看看现在市面上都卖些啥，价钱是啥样。
两人进了百货大楼。里头人挨人，闹哄哄的。
柜台里头摆满了东西，花布、搪瓷脸盆、暖水瓶、肥皂、雪花膏，啥都有。
姜爱国走到一个卖收音机和钟表的柜台前头，脚下停住了。他眼睛盯着玻璃柜里头摆着的那些东西，又歪头去看旁边挂着的小牌牌上写的字和数。
他眉头微微动了动。
秦曼薇瞅见他盯着那些带铁壳子、能响的东西看，就凑近了点，小声说：“爱国哥，你看这个，东风牌的钟，还有这个，红星牌收音机…价钱都在这儿呢。”
姜爱国耳朵听着，眼睛还瞅着柜台里，偶尔轻轻点一下头。
他目光从一个收音机挪到旁边的闹钟上，又落回那价钱牌上。
他瞅着那些东西的外壳，接缝的地方，手指头在裤子上轻轻搓了搓。
在百货大楼里头转了大半圈，外头的日头已经偏西了。
姜爱国说：“不早了，我得往回走了。”
走到门口，他把肩上的布包袱解下来，从里头掏出一沓钱，数出来几张，直接往秦曼薇手里塞：“拿着，你在学校用。”
“你在学校里头，用钱的地方多，拿着。”
秦曼薇赶紧往后缩手，连连摆手：“不用不用，爱国哥，我妈给我带了生活费，够用的。你快拿回去，你家里头更需要钱。”
姜爱国脸拉了下来：“让你拿着就拿着，跟我还客气啥。”
他那口气硬邦邦的，不让人说不。
秦曼薇没法子，只好把钱收下了，手心攥着那几张票子，手心有点湿。
姜爱国又把那个布包袱重新弄好，把那张硝好的兔子皮仔细叠好放进去，嘴里说着。
“天儿还没彻底暖和，垫着坐，或者做个捂手筒子。”
两人走到学校大门口，该分开了。
秦曼薇眼圈红了，吸了下鼻子，声音小了点说：“爱国哥，你路上慢点，回去了…有空再给我写信。”
话音刚落，孙建业又出现了。
这回他旁边还跟着两个男同学，几个人正有说有笑地往这边走，瞅见姜爱国和秦曼薇站在门口，几个人都停下了脚。
孙建业往前走了一步，脸上带着点笑，对着姜爱国。
“姜同志，这是要回去了？”他开口，话里带着点别的味儿，“省城是好地方，可也不是啥人都能待得住的。”
姜爱国抬眼看着他，脸上没啥表情，嘴角却轻轻往上动了一下。
“省城是好，”他声音不响，却字字清楚，“不过，在哪儿待得住，待不住，不是旁人说了算的。”
孙建业脸上的笑收住了，嘴角往下撇了撇，脸拉长了点。
他后头那两个同学也觉着不对劲，都不吭声了。
姜爱国不再看他们，转过头，对着秦曼薇。
“我走了。”
说完，他转过身，背着那个旧布包袱，迈开大步，头也没回地朝着街口走去。
秦曼薇瞅着姜爱国那挺直的背影，很快就融进街角的人堆里。
她又扭头看了看脸色发青的孙建业，咬了咬嘴唇，转身跑进了学校大门。
孙建业站在原地，瞅着秦曼薇跑开的背影，又扭头看向姜爱国离开的方向，眼神阴沉得吓人。
旁边的同学凑过来，用胳膊肘碰了碰他。
“建业，那小子谁啊？瞅着挺横啊。”
孙建业没回话。
姜爱国回去之后，先去了山上，陷阱里套了几只野兔，回去拿给张蓉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