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是方便的话,能不能见一面。”
第二天一早,他把信交给了来村里送信的邮递员。
半个多月后,邮递员又来了,手里拿着一封信,冲着在地头忙活的姜爱国喊:“姜爱国!有你的信!省城来的!”
姜爱国心里咯噔一下,丢下手里的锄头,快步跑了过去。
他接过信,手指下意识地捏了捏,感觉比上次那封厚实不少。
信封上的字迹娟秀,是秦曼薇的。
他没立刻拆开,把信小心地揣进怀里最贴身的地方,冲邮递员道了声谢,又回去拿起锄头继续干活,只是心思明显不在地上了。
好不容易挨到收工回家,他关上房门,才把信掏出来,借着昏暗的煤油灯光,小心翼翼地拆开。
信纸不止一张。
秦曼薇在信里先是问候了他和家里人,然后说学校确实要放一个短假,一共两天。她已经跟学校请好了假,打算回家看看她爹。她说,她可以抽出一天时间,来金溪村看看。
信里还写了具体的日期,就是三天后。
姜爱国拿着信纸的手,微微有些抖。
她要来!
一股说不出的激动和喜悦冲上心头。
他把信反复看了两遍,每个字都看得仔仔细细,连信纸上淡淡的墨水香味都觉得好闻。
得好好准备一下。
第二天,天还没亮透,姜爱国就起了床。他没惊动张蓉淑,轻手轻脚地出了门,直奔后山。
他没去平时常去的那些地方,而是往更深、更偏僻的山坳里走。凭着两世的经验,他知道哪些地方野物更可能出没。
他在几处隐蔽的树丛下、兽道旁,仔细地设下了几个用细铁丝和韧性树枝做的套子。
做完这些,他又在山里转了一大圈,采了些新鲜的蘑菇,这才往回走。
走到半路,他绕回设套子的地方查看。
其中一个套子,空了,但有挣扎的痕迹。另一个套子,也空着。
他心里有点失望,走到第三个套子跟前时,眼睛一亮。
套子绷得紧紧的,下面挂着一只野鸡!个头还不小,羽毛油光水滑的,扑腾着翅膀,被铁丝牢牢勒住了脖子。
运气不错!
姜爱国心里高兴,走过去解开套子,把还在挣扎的野鸡抓住翅膀,拎在手里。沉甸甸的,估摸着有三四斤重。
他拎着野鸡,揣着蘑菇,脚步轻快地回了家。
张蓉淑刚起来,正准备做早饭,看见儿子拎着只肥硕的野鸡回来,又惊又喜。
“哎呦!这鸡可真肥!”她接过野鸡掂量着,“哪儿弄来的?”
“山里套的,运气好。”姜爱国把蘑菇递过去,“娘,你把这鸡拾掇拾掇,炖上。过两天……家里要来客人。”
“客人?谁啊?”张蓉淑好奇地问。
“秦家村的,秦曼薇,上次来看过我的那个女同志。”姜爱国脸上有点不自然,但还是说了出来。
约定的那天到了,姜爱国在离车站不远的一个路口,找了个卖大碗茶的摊子坐下。
茶水摊很简陋,几张小木桌,几个长条凳,一口冒着热气的大茶缸。
姜爱国要了一碗最便宜的粗茶,慢慢地喝着,眼睛却一直盯着通往汽车站的路口。
心里头,像是揣了只兔子,扑通扑通跳个不停。既盼着那辆长途汽车快点来,又有点莫名的紧张。
日头慢慢升高,又渐渐西斜。
镇子上的行人来来往往,吆喝声、自行车铃声、偶尔经过的拖拉机突突声,混杂在一起。
姜爱国不知道喝了多少碗茶水,肚子都有些发胀。
终于,远处传来汽车发动机的轰鸣声,由远及近。
一辆半旧的长途客车,车身沾满了泥土和灰尘,摇摇晃晃地开了过来,在一阵刺耳的刹车声中,停在了不远处的站牌下。
车门打开,稀稀拉拉下来几个人。
姜爱国的心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目光紧紧锁定在车门口。
一个穿着洗得有些发白的蓝色学生装的身影,从车上跳了下来。
两条乌黑的麻花辫垂在胸前,背着一个简单的帆布行李包。
是秦曼薇!
几个月没见,她脸颊瘦了些,下巴尖了点。那双眼睛,看人的时候还是亮亮的,很精神。
她下了车,眼神四处扫了扫,像在找人。
目光落到茶水摊这边,停在姜爱国身上。她眼睛睁大了点,嘴角一下子咧开,露出牙齿。
她快步朝着茶水摊跑过来。
“爱国哥!”
声音脆生生的,带着点藏不住的高兴劲儿。
姜爱国站起来,往前走了两步。他看着她跑到跟前,脸蛋跑得有点红,喘气也快了些。一肚子的话到了嘴边,最后只是看着她笑了笑。
他伸出手,拿过她肩上的帆布行李包。
“曼薇,坐车累了吧?”
秦曼薇摇摇头,额前的碎头发晃了晃,眼睛笑得弯弯的。
“不累!瞅见你就不累了!”
两人对视着笑了笑,都没再说话。姜爱国付了茶钱,拎着行李包,秦曼薇跟在他旁边,两人往金溪村的方向走。
回到金溪村姜家,天边刚擦黑。
院子里点上了煤油灯。张蓉淑正在灶房忙,鸡汤的香味飘了一院子。
瞅见姜爱国领着个干干净净的姑娘进门,张蓉淑赶紧在围裙上擦了擦手,迎了出来,脸上笑开了花。
“婶子好。”秦曼薇脸有点红,说话倒是挺大方。
“好!好!快,爱国,带曼薇去屋里坐会儿,饭马上得了!”
饭菜很快摆上了桌。
一大盆冒着热气的炖鸡汤,里头放了姜爱国捡回来的蘑菇,鸡肉看着就炖烂了,闻着喷香。
还有一盘炒鸡蛋,一盘醋溜白菜,主食是白面馒头。
张蓉淑一个劲儿给秦曼薇夹菜,碗都快堆满了。
“曼薇啊,别不好意思,就当自个儿家!尝尝这鸡汤,爱国大早上山里弄的鸡,新鲜!”
“谢谢婶子,真香。”秦曼薇小口小口地吃着,吃相斯文。
桌上,张蓉淑问秦曼薇城里学校的事,秦曼薇就挑着说了些。
她说省城的楼高,路宽,学校看书的地方书多得数不清。她说老师讲课有学问,同学都从老远的地方来,想法都挺多。
她说的话,让这小院子里多了点外头的新鲜事。
姜爱国一家人都支着耳朵听,姜小宝听得都入迷了。
吃完了饭,张蓉淑手快脚快地收拾桌子。
姜爱国对秦曼薇说:“外头月亮挺亮的,出去站站,溜达溜达?”
秦曼薇瞅了瞅张蓉淑,见她笑着点点头,就应道:“好啊。”
两人一前一后出了屋子,到了院子里。
这晚上的月亮光确实好,白晃晃的,洒在院子里,地上的小石子、墙角的柴火垛都看得清清楚楚。
院子静得很,就远处偶尔有狗叫两声。
两人在院子里慢慢走着,谁也没先开口。
月光照着秦曼薇的脸,皮肤看着很白,眼睫毛的影子落在脸上。
姜爱国扭头看着她,喉咙动了动,没立刻说话。
他嗓子清了清,开了口。
“村里的冬小麦都种下去了。”他声音放低了些,“地里看着绿油油一片,大家伙儿心里头都有底了。”
“嗯,我听说了。”秦曼薇点点头,声音也轻轻的,“爱国哥,你真行,弄来那么多麦种,帮了村里大忙。”
“运气好碰上了。”姜爱国停了一下,话头转了,“光种地不成,吃饱都费劲。我在琢磨,以后啊……得想法子让大家伙儿日子能松快点。”
他看着院子外头黑乎乎的田地方向,眼神瞅得挺远。
“等往后有机会,我还想出去闯闯,看看外头是啥样。”
他说着,脚底下慢了下来,身子也侧过来点,眼睛看着秦曼薇。
“到时候……要是咱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