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姜爱国再一次上了山。
上次采的花耽搁太久，都蔫吧了。
姜爱国准备再采点，他拐进了后山。
林子密，晨光透过叶子缝隙洒下来，斑斑驳驳。
他脚步轻快，耳朵尖，眼睛利，在一片灌木丛里听见了有什么动静。
原来是几只野鸡，正低头啄食。
姜爱国取下背上的弓，搭箭，拉满，动作一气呵成。
“嗖——”
箭矢破空，正中一只肥硕的野鸡脖颈。
野鸡扑腾了两下，不动了。
其余的受惊四散。
他没去追，走过去捡起猎物，熟练地处理了一下，捆好挂在腰间。
接着，他又在山林里转了转，目光落在那些不起眼的野花上。
红的，黄的，紫的，星星点点开在草丛里，石缝间。
他俯身，小心地摘下一些，挑颜色鲜亮、看着精神的。
种类不多，但凑在一起，也有一小捧了。
回到家附近，他找了根干净的细麻绳，把那捧野花束起来，笨拙地打了个结。
他记得上辈子花店里包的花束，外面有漂亮的纸，还有丝带。
现在只有麻绳和土气的野花。
他捏着花束看了看，不知道秦曼薇会不会嫌弃。
把野鸡和花束先藏在院子角落的柴火堆后面，他才走进家门。
抓紧时间眯了会，等他醒来，家里人已经吃过早饭，准备下地了。
姜爱国跟张荣淑说了声，让她中午把野鸡炖了给姜大柱补身子，又叮嘱了姜秀眉几句，让她别一个人去偏僻地方。
然后，他揣好昨天换来的钱，拿上那束不起眼的野花，又出了门，往村后小树林走去。
村后那片安静的地方，秦曼薇果然在那里。
还是那块干净的大石头，她坐在上面，手里捧着书，但眼神有些飘忽，眉头微蹙着，不像是在看书。
姜爱国放轻脚步走过去。
他看见她脸上的愁绪，把那束花悄悄放在了身后的一棵小树下。
现在不是送花的时候。
秦曼薇听到动静，抬头看见是他，眼神闪了闪，有些慌乱地站起来，手指捏紧了书页。
“爱国哥。”
“嗯。”姜爱国走到她旁边，没坐下，看着她，“咋了？脸这么垮着。”
秦曼薇低下头，避开他的视线，声音很低：“没……没什么。”
“有事就说。”姜爱国的声音不高，却带着让人无法回避的认真，“跟我还藏着？”
秦曼薇的肩膀轻轻颤抖了一下，像是下了很大的决心，才抬起头，眼圈有点红。
“我爹……他说……铺子开不下去了……”
她声音哽咽了一下，又赶紧吸了吸鼻子。
“镇上那家秦记药铺……我爹说……生意太差，家里快没粮了……想……想盘出去……换点钱粮，好歹把这个冬天熬过去……”
她越说声音越小，最后几乎听不见了，头深深地垂下去，盯着自己的鞋尖。
姜爱国心里了然。
秦家药铺，开了几代人了，是秦老中医的心血，也是秦曼薇从小长大的地方。
要盘出去，跟剜心一样疼。
他沉默了一下。
“盘给我。”
秦曼薇猛地抬起头，眼睛睁得大大的，看着姜爱国，脸上满是不可置信。
“给……给你？爱国哥，你……”
她有点语无伦次。
“那铺子……就算现在年景不好，要盘下来，也得……得不少钱……你哪来那么多钱？”
她知道姜爱国最近手头似乎宽裕了些，但盘下一个铺子，那不是一笔小数目。
“钱的事你别操心。”姜爱国看着她的眼睛，语气平静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我打猎挣的，够了。”
他停顿了一下，接着说：“你回去跟你爹说，就说我姜爱国想盘下这个铺子。价钱，按市面上的行情给，不让他吃亏。”
“而且，”他补充道，“这铺子盘给我，只是暂时的。以后……等年景好了，或者……你们家想把铺子拿回去的时候，随时跟我说，我再原价盘还给你们秦家。”
秦曼薇彻底愣住了，张着嘴，半天没说出话来。
她看着眼前的姜爱国，他穿着普通的粗布衣服，脸上带着风霜，可说出来的话，却让她心里那块沉甸甸的石头，好像一下子轻了许多。
他不仅要盘下铺子解她家的燃眉之急，还给了她家一个退路。
“爱国哥……你……”她眼眶又热了，这次不是因为难过，而是因为感动和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
秦曼薇嘴唇动了动：“为啥……帮我们这么多？”
姜爱国没立刻接话，目光落在旁边被风吹动的树叶上，过了一会儿才转头看她。
“你爹是老中医。”他开口，“这铺子，开了多少年了。咱们这片的乡亲，有个病痛都指望这儿。就这么关了，可惜了。”
他停了一下，脚尖在地上碾了碾土。
“曼薇，我今天过来，还有件事。”
秦曼薇捏着书角的手指收紧了，指节发白，她低下头，脸颊到脖颈都泛起一层红。
“啥……啥事？”她问，声音小得自己都快听不见。
姜爱国没说话，转身往后走了几步，到那棵小树底下，弯腰捡起地上的东西。
是一小捧用麻绳扎着的野花。
他走回来，站到秦曼薇面前，把那束花伸到她面前。
花束很简单，甚至有些土气，几朵野花被麻绳随意地绑着。
但姜爱国拿着它的手很稳，眼神也很专注。
“曼薇，”他看着她的眼睛，一字一句地说，“我今天来，是想跟你说……”
他的喉结上下滚动了一下。
“我……我喜欢你。”
空气好像凝固了。
风吹过树叶的沙沙声都消失了。
秦曼薇的脸“腾”地一下全红了，从脸颊一直红到耳根，像是熟透的苹果。
她低着头，不敢看姜爱国，手指无措地绞着自己的衣角，心跳得像擂鼓。
姜爱国就那么举着花，等着她的回应。
时间一点点过去，每一秒都显得格外漫长。
秦曼薇的头先是几不可见地轻轻摇了摇，像是不敢相信，又像是拒绝。
姜爱国的心沉了一下。
但紧接着，她又飞快地点了点头，幅度很小，却很坚定。
然后，她像是鼓足了全身的勇气，猛地伸出手，一把夺过姜爱国手里的那束野花，紧紧抱在怀里。
她看也没敢再看姜爱国一眼，转身就往村子的方向跑。
她的辫子在身后甩动着，脚步又快又乱，带着几分慌张，几分羞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