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里头路不好走，万事当心。”她声音不高，就这么一句。
姜大柱吧嗒了两口旱烟：“去吧，家里头有我跟你娘。”
第二天，天刚蒙蒙亮，姜爱国就背上了那杆老猎枪，腰里别着狗剩那把磨得锃亮的匕首，肩膀上挎着干粮袋和水囊，一个人进了山。
山林子里那股子熟悉的潮气混着草木味儿，让姜爱国心里头那股子绷着的劲儿松了点。这两天在村里待着，总觉得身上哪儿不对劲。
他轻车熟路，先是在几条野牲口常走的小道边上，下了几个套索。又用削尖的木棍做了几个简易的陷阱，埋好。
做完这些，他直起腰，鼻子动了动，辨了辨风向。
开始顺着一群野山羊留下的蹄印往前走。他步子轻，眼睛尖，像个影子似的在林子里钻。
姜爱国就跟着那些蹄印走，翻过一座山，又一座山。野山羊影子没见着，倒是让他瞅见个稀奇古怪的洞口，藏在乱草里。
姜爱国慢慢地把手里的松明子往前伸，往洞里头照。
火光晃了晃。他眼睛眯起来。洞里头黑着，可他瞅见了两个绿点儿，一闪。
紧跟着，听见里头有喘气的声音，闷闷的。
这事儿，得好好想想。姜爱国没打算现在就进去。他寻思着，要么过几天再来，在外头听听里头的动静。
不能空着手回去。他下山的时候，绕到了旁边一片榛子林。没费多大劲儿，就逮到一只肥狍子，背起来。
往后的几天，姜爱国白天还是跟着爹娘下地干活，掰苞谷，刨花生。
可那黑窟窿老在他眼前晃，那两点绿眼睛，还有那喘气声，老是冒出来。
他心里老想着这事儿。晚上躺炕上，身子翻来翻去，睡不踏实。他寻思着，还得再去看看那地方。
这回，他把家伙什儿都弄齐了。
松明子多带了几根，猎枪里的火药铅子也都检查了一遍，装好。
腰里头除了那把匕首，还多缠了一圈麻绳，扯了扯，结实。
第二天他就进了山。找到那个洞口。
他发现，洞口那些爪印子，比上次新鲜，泥土翻动得厉害，看样子那洞里的东西，这两天没少出来溜达。
他点着火把，吸了口气，猫着腰，钻进了洞。
一进洞，一股子阴冷潮湿的气息扑面而来，里头还有股说不出来的腥臊味，直呛鼻子。
火把的光亮不够，只能照亮脚底下和身前几步的地方。
洞壁湿漉漉的，有些地方还长着青苔。
越往里走，那股腥臊味就越浓。
姜爱国把火把举高，往前挪动。
突然，他停住了脚步。
火光照着，前面不远处，卧着个大家伙，黄褐色的皮毛，一道一道的黑条纹。
在那大家伙旁边，还挤着几个毛茸茸的小东西，挤在一块儿，“呜呜”地叫着。
是老虎！
一只母老虎，带着几只还没睁眼的小虎崽子。
姜爱国整个人僵在那儿，手里的火把晃了晃。
他脑子里嗡的一声，像炸开了锅。
他再清楚不过，带崽的母老虎有多凶，多不能招惹。
身体慢慢往后挪，脚下轻得像猫。
他屏住呼吸，眼睛死死盯着母虎。
那母虎看上去有点瘦，眼睛里都是警惕，护着身下那几团小东西，呼哧呼哧地喘气，嘴里发出低低的咕噜声。
姜爱国心里头发紧，脑子里飞快地转着。
这种时候，不能硬来。猎人有规矩，不打带崽的母兽。再说了，自己这点家伙，也不够看。风险太高。
他找到一块大石头后面，蹲下身子，探出头，仔细瞅。
母虎没发现他。他在石头后面待了一阵，掏出干粮袋里的馍馍，慢慢啃。喉结上下动了动。
权衡了一下，还是命要紧。
他悄悄地往后退，出了洞口，辨认了一下方向，猫着腰下山。步子放轻，尽量不发出声音。
绕到一片榛子林，拨开榛子棵，撒下几个套索。没费多大劲儿，就逮到一只野兔，还套到两只山鸡。
拎着兔子和山鸡，往村里走。
进了院门，把兔子山鸡放在灶间，洗了洗手，坐到饭桌边。
张蓉淑问：
“今儿咋样？”
姜爱国说：
“运气还行，套到一只兔子两只山鸡。”
他没提山洞里的事儿，怕吓着家里人。
吃完饭，姜爱国回屋，躺在床上。
脑子里还是那个山洞，那只母老虎，还有那几只小虎崽子。心里有点后怕，又有点别的念头。
那个金属箱子，那些枪，赵明，老鬼，秦曼薇。她的脸煞白，眼睛红红的，扑到自己怀里哭。
不知道她在市局怎么样了，身体好点没。
寻思着，得给她写封信。让她知道自己没事儿，也问问她。
姜爱国爬起来，摸到桌子边，找出纸笔，点亮油灯。借着昏黄的灯光，慢慢写着。
信里头，写村里头的事儿。
爹娘身子骨还硬朗，小宝一天天大，话也多了。
写自己下了套子，套到兔子山鸡。没提老虎的事儿。又写了点关心她的话，问她恢复得怎么样，什么时候能回来。
写到这儿，脑子里又闪过虎崽子的影子。
这玩意儿……能换多少钱？
这个念头一出来，姜爱国自己都吓了一跳。赶紧把这想法压了下去。
他写完信，把信纸叠好，揣进兜里。
第二天一早，姜爱国跟家里说：
“我去镇上供销社买点东西。”
揣着信，出了门。走到镇上邮局，四下看了看，没人注意。把信小心地投进了邮筒。
投完信，姜爱国心里头稍微松了口气。可那个山洞，那只母老虎，那些小虎崽子，还在他脑子里转悠。
接连两天，他像个幽灵似的，藏在洞穴外围。眼睛死死盯着洞口。
摸清了母虎啥时候出去捕猎，大概出去多久。
他打算趁母虎出去捕猎的时候，潜进洞穴，偷一只虎崽子出来。
他偷偷找了个结实的麻袋，揣了几个火折子，装了点干粮。甚至在脑子里，模拟了几遍。万一被母虎发现，咋逃，往哪儿跑。
有一次，他藏在石头后面观察。母虎突然回来了。
他几乎是擦着母虎的鼻子躲进一条岩石缝隙里，大气都不敢喘。
母虎在洞口低吼，声音震得他心头发麻。
等母虎进了洞，他才慢慢爬出来，身上全是冷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