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爱国看着姜秀眉红红的眼圈,脸颊上还有干了的水印子。
脸更沉了。
姜秀眉看见姜爱国的脸色沉下来,下嘴唇抖了一下,眼泪珠子滚下来。
“哥……”她鼻子堵着,抽噎着,“早……早上……赵二赖子……在小树林……他拦着路……手……”她声音小下去,“后来……王知青喊了一声,他就跑了……”
姜爱国没说话,屋里只有她压着的哭声。他眼睛盯着土墙,搭在腿上的手背绷紧了。
他抬手,在她抖着的肩膀上拍了拍。
“行了,别哭了。”他声音放低了,听不出什么,“这事儿,我知道了。”
“哥!”姜秀眉一把抓住他的袖子,声音又急又小,“你可别跟爹娘说!也别去找他……让旁人听见……我……”
“你先松开。”姜爱国把她的手指轻轻拿开。
“哥心里有谱。这事不能让你难做,也不能让那混账东西好过。”
他的话没什么起伏,姜秀眉却觉得心里踏实了些。
“王知青帮你解了围,改天,我去谢谢人家。”姜爱国又补了一句。
姜秀眉低低地应了一声。
“行了,别琢磨了,去打水洗把脸,睡觉去。”姜爱国站起身,“记着,下回再有人敢动手动脚,不管是谁,先回来跟哥说。”
“嗯。”姜秀眉用力点点头,看着姜爱国拉开门出去,又把门轻轻带上。
姜爱国走到院子中间,停下脚,朝着天上看了看。
太阳挂在天上,院子里亮堂堂的。
赵二赖子。他心里过了一下这个名字。
等到夜里,姜爱国站在院子里,听着远处的几声狗叫。
他转身,脚下没发出一点声音,走到院子角落堆柴火和杂物的棚子下面。
棚子里黑,他伸手进去摸了摸,拽出一个装过东西的旧麻袋,又从挂着的乱麻绳里扯下一段纳鞋底用的粗麻绳。
他把麻绳塞进怀里,拎着麻袋,开门闪身进了外面的小路。
姜爱国的脚步又轻又快,熟门熟路地往村西头走。
赵二赖子家靠近山脚,几间土坯房看着快塌了。
他爹娘就他这一个儿子,平日里也是游手好闲。
姜爱国没直接去赵二赖子家门口。
他绕到屋后头那片小树林边上,找了个暗处蹲下。
他知道赵二赖子晚上不爱在家待着,有时会跟村里几个闲人凑在外面押几把。
没等多久,树林里头传来压着嗓子的笑骂声,还有骰子扔在破碗里的“哗啦”响。
姜爱国蹲在树影里,一动不动地等着。
过了些时候,赌钱的动静好像散了。
几个人影骂骂咧咧地从林子里出来,勾肩搭背往村里走。
最后头落着一个人影,晃晃悠悠的,嘴里哼着跑调的曲子,正是赵二赖子。
看样子是输了钱,不过他好像不在乎,脚步发飘,应该是喝了点烧刀子。
他没跟那几个人一起走,拐了个弯,往自己家那破屋走去。
姜爱国看着他走远了点,才站起身,不紧不慢地跟上去,隔着十几步远,借着路边的矮树和土坎子遮挡身形。
赵二赖子走到离家门口不远,身子还在晃。
他后脖颈子突然一紧,一个麻袋“呼”地套到头上。
眼前黑了,一股土腥味呛得他咳起来。
“谁?谁他娘的……”
话没骂完,后腰眼上就挨了重重一下,他闷哼一声,往前扑倒在土路上。
他刚想爬,拳头、脚跟着就下来了,一下下都往肉多的地方招呼,肚子、后背、大腿。
赵二赖子头套着麻袋,只顾在地上乱滚,嘴里呜呜地叫唤。
“好汉饶命!饶命!我……我没钱……”
身上的拳脚不停。
“别打了……呃啊……是哪个……”
麻袋罩着头,啥也看不见,身上一阵一阵地疼,耳边是打他那人匀匀的喘气声。
赵二赖子滚着,后来扑腾不动了,缩成一团,两手抱着头。
拳脚停了。
赵二赖子趴在地上不动了,嘴里哼哼着,直抽气。
他感到打他的人蹲下来,一只手按住他后脖颈,力气大得很,他脖子动不了。
一个压低的男声,贴着麻袋响在他耳边。
“手,不该伸的别伸。”
“眼睛,不该看的别看。”
“再有下次,就不是挨顿揍这么简单了。”
那声音平平的,赵二赖子身子却抖了一下。
他听不出是谁的声音,但话里的意思,让他一下子想到早上在小树林的事。
是……是为了姜家那丫头?
他吓得一哆嗦,刚想张嘴说点啥,脖子上的手猛地一紧,他后面的话都憋回去了。
“记住了?”那个声音又问。
赵二赖子顾不上疼了,头在地上使劲点着,喉咙里发出“嗯嗯”的声音。
按着他的手松开了。
他听到轻微的脚步声走远,很快就没动静了。
赵二赖子在地上趴了好半天,才哆哆嗦嗦地伸手去拽头上的麻袋。
麻袋扯下来,外面的月光还是那样,屋子门口的地上乱七八糟。
他试着想爬起来,撑了一下又摔回去,浑身上下没一处不疼,脸上被地上的土剌得火辣辣的。
他靠着墙根瘫坐着,张大嘴巴呼哧呼哧地喘气。
姜爱国回到自家院子时,四周静悄悄的。
他把麻袋和绳子塞回棚子角落,走到水缸边舀了瓢凉水,仔仔细细把手洗干净,又洗了把脸,连鞋底沾的泥土都在缸沿上蹭掉了。
做完这些,他才放轻脚步,走到偏屋门口。
他侧着耳朵听了听,屋里传来姜秀眉均匀的喘气声,应该是睡熟了。
第二天一早,姜爱国没去上工,也没进山,而是直接去了镇上的药铺。
药铺的门脸不大,还是老旧的木板门,上面挂着一块新刷了桐油的牌子,“姜记药铺”四个字写得中规中矩。
这是他盘下张记药铺后改的名字。
张伯正坐在柜台后面,戴着老花镜,低头用小戥子称着干草药,神情专注。
听到脚步声,张伯抬起头,看到是姜爱国,连忙放下手里的活计,站起身。
“东家,你来了。”
张伯年纪比姜大柱还大几岁,头发花白,但精神头还不错。
“张伯,不用这么客气。”姜爱国摆摆手,走到柜台前,“最近铺子里生意怎么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