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记得后山有片地方,春天的时候开满了各种颜色的杜鹃花,现在虽然过了花期,但说不定还能找到些别的野花。
山路崎岖,姜爱国脚步却很快。他熟悉这里的地形,很快就爬到了半山腰。
果然,杜鹃花大多都谢了,只剩下零星几朵还在枝头。
他继续往里走,仔细搜寻着。
阳光透过树林,在地上投下斑驳的光影。
在一处背阴的山坡下,他看到几丛开着紫色小花的植物,花型很别致。
就是它了!
姜爱国走过去,蹲下身,小心翼翼地开始采摘。
他想把这些花整理成一束,漂漂亮亮的。
回到自家院子,灶房里还亮着微弱的煤油灯光。
张荣淑正在灶台边刷锅,锅底的黑灰沾了她满手。
“娘,秀眉。”姜爱国走进灶房。
“爱国回来了。”张荣淑停下手里的活计,抬起头,脸上是没擦干净的灰,“下午去哪了?”
“嗯,出去转了转。”姜爱国放下背篓,往屋里瞅了一眼,“爹呢?”
张荣淑手上的动作停住,把刷子扔回水盆里。
“下晌看天还好,拿起锄头又去坡上了,说要去看看那几分自留地,怕草长起来。”
水溅了出来,她擦了擦手。
姜爱国的眉头立刻皱了起来。
爹这才消停多久,又跑去地里。
“我去看看。”他丢下一句,转身就往外走。
“哎,爱国,天都黑了……”张荣淑喊了一声,姜爱国已经大步跨出了院门。
他熟悉村后的路,即使在夜色里也走得飞快。
顺着田埂往坡上走,果然,在靠近山脚那片零散的自留地里,看到一个佝偻的黑影正在月光下费力地挥动着锄头。
锄头落下,刨开泥土,发出沉闷的声响。
姜爱国站在地头,看着姜大柱一瘸一拐地移动,每一次弯腰,每一次挥锄,都显得那么吃力。
他的左腿明显不敢用力,全靠右腿和腰部支撑着。
“爹!”姜爱国沉声喊道。
姜大柱的动作停住了,他直起腰,捶了捶后背,朝着声音的方向看过来:“爱国?你怎么来了?”
“我不来,你是不是打算在地里过夜?”姜爱国的声音带着压抑的火气。
他走过去,从姜大柱手里拿过锄头。
“白天不是跟你说了,让你在家歇着!”
姜大柱被儿子抢了锄头,有些手足无措,搓着手辩解:“我看地里草多,不锄掉,影响长庄稼……我这腿,慢点干,也没啥……”
“没啥?”姜爱国打断他,声音冷硬,“你看看你这腿!再这么折腾下去,是不是真想跟孙涛说的一样,彻底废了,在家等着我们养你一辈子?”
这话有些重,姜大柱浑身一震,脸色在朦胧的月光下变得灰败。
他低下头,嘴唇嗫嚅着,半晌才闷闷地说:“我……我不是想着,能多干点,就多干点……总不能,真像他们说的,成了家里的拖累……”
白天孙涛和白静那些刻薄的话,像针一样扎在他心上。
一个大男人,挣不来工分,养活不了家,还要拖累儿女,这种感觉让他坐立难安。
看着父亲这副样子,姜爱国心里的火气散去大半,只剩下沉甸甸的难受。
他把锄头往地上一插,放缓了语气:“爹,孙涛和白静是什么人,他们的话你也往心里去?他们那是故意戳人心窝子!”
“我知道……”姜大柱声音低沉,“可他们说的……也不全是瞎话。我这腿,确实干不了重活,挣不了几个工分。家里吃饭,看病,哪样不要钱,不要粮……是我没用……”
“谁说你没用!”姜爱国看着父亲斑白的鬓角和佝偻的背影,“你是这个家的顶梁柱!以前家里靠你撑着,现在该轮到我了。”
他扶着姜大柱的胳膊:“爹,你听我的,从今天起,地里的活你别管了,安心在家养伤。家里的事,有我。”
姜大柱抬起头,浑浊的眼睛看着儿子坚定的侧脸:“你?你那点打猎的本事......现在查得严,万一……”
“我有分寸。”姜爱国打断他,声音平静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我跟你保证,饿不着家里人,还能让你把腿好好养养。你信我一次。”
他知道现在空口白牙说再多,父亲也难以完全放心。
“爹,你想想,上次治腿的钱,还有这次卫国结婚凑的钱和粮,哪次我让你和娘发愁了?”姜爱国看着父亲的眼睛,“我说了能挣到,就能挣到。以后只会越来越好。”
他拍了拍姜大柱的胳膊:“家里的担子,我扛得起来。你现在最重要的事,就是把身体养好。别的,都交给我。”
姜大柱看着儿子,这个平日里话不多,但自从上次落水醒来后就变得沉稳许多的儿子。
或许,儿子真的长大了,真的能撑起这个家了?
姜大柱沉默了很久,才轻轻点了点头:“……好,爹听你的。”
“这就对了。”姜爱国拿起锄头,“走,回家。”
他一手扛着锄头,一手搀扶着姜大柱,父子俩深一脚浅一脚地往回走。
回到家,张荣淑已经烧好了热水。
“快,大柱,洗把脸,洗洗脚。”她端来热水,又心疼又埋怨地看了姜大柱一眼。
姜大柱没说话,默默地坐下洗脚。
姜爱国把锄头放好,走到灶房。
张秀眉还在擦那张桌子,擦得格外仔细。
姜爱国摸了摸她的头:“去睡吧,明天还要早起。”
“嗯。”张秀眉放下抹布,乖巧地回屋去了。
张荣淑给姜大柱擦干脚,扶着他回屋躺下。
清晨的薄雾还没散尽,金溪村的小溪边已经有了人影。
姜秀眉挎着一个大木盆,盆里堆满了家里换下来的脏衣服,深一脚浅一脚地走到溪边。
溪水清澈,哗啦啦地流淌,冲刷着大小不一的鹅卵石。
她找了块平整些的大石头,把木盆放下,挽起袖子,蹲下身,拿起一件满是补丁的褂子,浸入冰凉的溪水里。
搓洗衣服的“哗啦”声在安静的溪边格外清晰。
她低着头,用力搓着领口和袖口的污渍,手指冻得有些发红。
不远处,一双浑浊的眼睛正盯着她单薄的背影。
是村里的闲汉赵二赖子。
赵二赖子三十来岁,游手好闲,是村里有名的光棍,平日里就喜欢东家长西家短地嚼舌根,或者盯着哪家的小媳妇、大姑娘看。
他今天起得早,原本是想到溪边摸两条鱼,远远看见姜秀眉一个人,贼溜溜的眼睛就转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