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爱国缩在安全屋的角落里,屋里只有一张破床板和一张缺了腿的桌子。
他脑子里反复回响着那个被打死的打手临死前的话:“照片…在…”
在什么?在谁手里?
还是在什么地方?
他猛地想起柳树巷那一晚,那个打手被便衣按倒前的最后一个下意识动作——手往自己裤兜里伸了一下!
虽然立刻就被扭住了胳膊,但那个动作…
照片,十有八九,还在那个死人身上!
没过多久,外面传来极轻微的敲门声,是约定的信号。姜爱国打开门缝,一个纸团被塞了进来。
展开纸条,是王建军那边递来的消息,字迹潦草:
“尸体已控制,初步检查无照片,恐遗漏。柳寡妇招了,说照片是黄的‘护身符’,也是‘催命符’,黄对其紧张到病态。"
"黄已开始打探军分区动向,疑心我方背景。药铺那边,张伯出门买东西被人围堵骚扰,对方放话再开门就砸。"
"狗剩传来消息,城隍庙附近发现另一伙人也在暗中摸查,不像黄的人,倒像是‘公家’的便衣。"
"黄已放出风声,悬赏找你,死活不论,重点要‘你身上的东西’。”
姜爱国看完,把纸条凑到油灯边点燃,看着它化为灰烬。
情况比预想的更复杂。
黄老板查军分区,说明他嗅到了危险,而且能量不小。
药铺被逼到绝路,这是要断他后路。
还有另一伙人在找东西?是冲着黄老板来的,还是冲着账本或者照片?
柳寡妇的话,“护身符”、“催命符”,这照片绝不简单,恐怕牵扯的事情比走私、行贿还要大得多!
黄老板悬赏要“他身上的东西”,目标显然是账本和照片。
他不知道账本已经送走,还以为都在自己身上。
不能再等了。
必须主动把照片拿到手!
他需要有人能接触到那具尸体,而且要绝对可靠,还得是王建军信得过、能绕开县里眼线的人。
他想起王建军提过的一个负责处理“特殊事务”的手下,外号叫“老鼠”,手脚干净利索,擅长干些见不得光的活儿。
姜爱国走到墙角,用指甲在砖缝里划拉了几下。
留下一个只有他和王建军才懂的、极其隐蔽的标记——这是一个备用联络点,也是一个请求特殊行动的信号。
这个请求,风险极大。
第二天,同样的时间,同样的地方,一个更小的纸团被塞了进来。
“可。风险自负。仅限协助。目标代号‘老鼠’已启动。注意安全。”
王建军同意了,但也警告了风险。
县医院太平间,灯光白得瘆人。
一个穿白大褂的瘦小男人,外号叫“老鼠”,正猫着腰,围着那具打手的尸体忙活。
他嘴上说是整理遗物,一双手却在那身破烂衣服上仔细摸索,从领口到裤脚,连缝线、夹层都不放过。
外面走廊传来皮鞋踩地的声音,还有人压着嗓子说话,声音不大,但听得出来是在附近打转。
“老鼠”后脖颈子有点发紧,手上的动作没停,反而更快了。
手指头在那件破棉袄的内衬里来回探着。
忽然,他指尖碰到了一个硬东西,隔着一层布料,是个小方块,藏得很深,就在棉袄最贴身的那层夹里,外面还用油布裹了好几层。
就是它!
他小心翼翼地用镊子将油布包夹出来,迅速塞进自己袖口,然后若无其事地继续整理其他物品。
刚处理完,走廊上的脚步声就停在了门口,有人探头进来问了几句。
“老鼠”应付过去,推着放遗物的推车离开。刚拐过走廊,他就察觉到身后有人不远不近地跟了上来。
他心里一紧,加快脚步,七拐八绕,利用医院复杂的地形,甩掉了尾巴,从后门溜了出去,消失在夜色里。
西郊,那个废弃仓库。
姜爱国像一尊雕像,藏在货堆的阴影里,耳朵捕捉着周围一切细微的动静。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每一声风吹草动都让他神经紧绷。
终于,仓库后墙一处破洞传来极轻的刮擦声,一个瘦小的黑影钻了进来,正是“老鼠”。
“东西!”
“老鼠”把那个油布小包塞到姜爱国手里,声音急促,“快走!外面不对劲,黄老板的人好像摸过来了!”
姜爱国接过东西,沉甸甸的。
他来不及细看,对“老鼠”点了点头,转身就朝仓库地面上一块不起眼的活板门跑去。
那是他之前就准备好的暗道。
掀开活板门,他跳了下去,又迅速把门盖好。
几乎就在他消失的同时,仓库大门被人从外面“哐当”一声踹开,几个凶神恶煞的汉子端着手电冲了进来,光柱四处乱晃。
“人呢?!”
“妈的,刚还听到动静!”
“搜!他肯定跑不远!”
仓库里一片混乱,但姜爱国早已顺着黑暗的通道,向另一个方向转移。
又是一个更加隐蔽的安全点,一间废弃多年的守林小屋。
姜爱国反锁上门,点亮一盏煤油灯,这才小心翼翼地打开那个油布包。
油布里面,是一张边缘泛黄的老照片。
照片很旧了,上面是两个年轻男人。
一个,脸上的横肉已经初具雏形,眼神带着股子凶悍,虽然年轻很多,但姜爱国一眼就认出,那是黄老板。
另一个,穿着一身明显不合身的旧军装,洗得发白,眼神有些躲闪,局促不安地站在黄老板身边。
最显眼的是,他左边脸颊上,有一块暗红色的、十分明显的胎记!
姜爱国瞳孔猛地一缩!
这块胎记…跟之前抓到的那个钱串子脸上的,一模一样!
照片上这个穿着旧军装、一脸怯懦的年轻人,竟然是钱串子!
他屏住呼吸,把照片翻过来。
背面,用铅笔歪歪扭扭地写着几个字,字迹很拙劣:
“1958年3月,黑风口哨所。兄弟同心。”
黑风口哨所?兄弟同心?
姜爱国拿着照片的手微微发抖。
黄老板和钱串子,根本不是简单的雇佣关系!他们是“兄弟”?在哨所?穿着军装?
这一下,钱串子被抓后死活不开口,黄老板急于杀人灭口,柳寡妇说的“护身符/催命符”,所有线索都串起来了!
这张照片背后,藏着一个比走私、行贿更要命的秘密!
他立刻拿出纸笔,写了一张新的纸条,隐去了照片上的具体人物和“兄弟同心”的字样,只问:
“查‘黑风口哨所’,数年前,是否发生过特殊事件,尤其涉及物资方面。”
他用约定的方式,将纸条送了出去。
没多久,回信来了,只有寥寥数语:
“黑风口,前边境重要哨所。数年前曾上报‘物资失窃案’,后不了了之。相关卷宗已列为‘遗失’。”
卷宗遗失…
姜爱国拿着纸条,只觉得一股寒气从脚底板升起。
事情,远比他想象的还要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