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光惨白，照着他飞奔的身影。
他没有停，一路穿过几条僻静的小巷，方向却不是回药铺，也不是去任何可能藏身的地方。
他的目标——运输队仓库。
黄老板的人肯定以为他会找个地方躲起来，或者急着出城。
越是他们想不到的地方，眼下反而越可能暂时安全。
更重要的是，他必须尽快联系上王建军。
账本这东西太烫手，留在自己手里多一刻就多一分危险。
而且，绝不能通过县里那些衙门口递上去，黄老板的关系网指不定在哪儿就安插了眼线，东西半路被截胡、被销毁的可能性太大了。
王建军的军方背景，是现在唯一能指望的、绕开地方势力的渠道。
深夜，运输队仓库周围一片死寂，只有几盏昏黄的灯泡在寒风里摇曳。
姜爱国潜伏在远处一堆废弃的货箱后面，像块石头一样纹丝不动，仔细观察着周围的动静。
仓库大门紧闭，里面隐约有灯光，但看不到人影。
他需要发出信号，一个只有他和王建军才懂的紧急信号。
之前为了以防万一，他们约定过几个隐秘的标记和地点。
他悄无声息地移动到约定好的仓库后墙一处不起眼的角落，用一块尖石，在砖缝里刻下了一个特定的、不起眼的符号。
做完这一切，他迅速退回阴影里，耐心等待。
时间一点点过去，每一秒都像是在油锅里煎熬。
不知道过了多久，远处传来极其轻微的汽车引擎声，声音很低沉，而且很快就熄灭了。
又过了一会儿，一个黑影快速靠近了他之前留下标记的地方，停留了片刻，然后迅速离开。
是王建军的人收到了信号，并且留下了回复。
姜爱国等那人走远，才过去查看。砖缝里多了一小团揉皱的纸条。
打开，上面只有几个字：“西郊，三号废砖窑。速来。”
西郊废砖窑，比采石场更偏，周围都是荒地，视野开阔，确实是个接头的好地方。
姜爱国不敢耽搁，立刻动身。前往砖窑的路更加荒僻，几乎没有灯光。
他一路潜行，好几次都听到远处有摩托车或者自行车的动静，似乎是搜寻他的人。
有一次，一辆吉普车打着刺眼的大灯从不远处的土路上开过，他死死趴在一个土坎后面，大气都不敢喘，直到车子走远，才松了口气。
终于，远远看到了废弃砖窑那高耸的烟囱轮廓。
他没有直接过去，而是绕着砖窑外围转了半圈，确认没有埋伏，才从一处塌陷的窑壁缺口钻了进去。
里面漆黑一片，只有窑顶几个破洞漏下点月光。
“口令。”一个低沉的声音在黑暗中响起。
“河水。”姜爱国低声回答，这是之前约好的暗号。
黑暗中走出来两个人，身形笔挺，动作干练，一看就是军人底子。
“姜同志，东西带来了吗？”其中一人问。
姜爱国不再犹豫，从怀里掏出那个用油纸包着的厚厚账本，连同那几封柳寡妇的信，一起递了过去。
“账本，还有几封信，很重要。”
他压低声音，语气异常严肃，“这东西，绝对不能经过县里任何人的手！必须直接送到你们军方能做主的人那里！越快越好！”
接头的人接过东西，掂了掂分量，郑重地点头：“放心，我们有专门的军事渠道，保证用最快、最安全的方式送上去。“
“王干事交代了，让你暂时找个绝对安全的地方隐蔽起来，等消息。他那边会处理后续。”
“好。”姜爱国点了点头。
两人不再多话，拿到东西后，迅速从另一个方向离开了砖窑，很快消失在夜色里。
姜爱国独自站在空旷破败的砖窑里，寒风从破洞里灌进来，吹得他脸颊生疼。
账本送出去了，暂时安全了，但他心里那块石头并没有完全落下。
那张被抢走的照片……到底是什么？
与此同时，县城某处隐秘的院落里。
黄老板脸色铁青，听着手下人结结巴巴的汇报，气得浑身发抖。
“废物！一群废物！连个人都看不住！账本呢？账本被他带走了？！”
他猛地一拍桌子，茶杯跳起来摔在地上，粉碎。
“老…老板…那小子太滑溜了，城隍庙地形复杂，我们的人跟丢了…”
“城隍庙抓到的那个呢？问出什么没有？！”黄老板眼睛里布满血丝。
“那…那个…下手重了点…没…没扛住…”
手下人声音越来越小，“死…死前就说了‘照片…在…’后面就没气了…”
“照片…”
黄老板猛地站起来，在屋里烦躁地踱步，脸上的恐惧和疯狂交织在一起。
账本丢了，那张照片…要是那张照片也落到对方手里…
“找！给我掘地三尺也要把姓姜的找出来！”
他嘶吼着，“动用所有人！所有关系！给我查！查军分区最近有没有什么不正常的动作！快去！”
县城里的空气，一下子绷得更紧了。
关于黄老板倒卖军用物资、走私紧俏商品、行贿干部的风言风语，开始像病毒一样，在某些圈子里悄悄蔓延。
一些平日里和黄老板走得近的人，开始变得坐立不安，看谁都觉得可疑。
姜家药铺。
张伯愁眉苦脸地看着空荡荡的药材货架。
“爱国啊…今天好几家供药材的老主顾都托人捎话来，说…说不敢再给咱们供货了…”
张伯声音发颤，“有人放话了，谁给咱们药铺供货，就砸谁的饭碗…”
这是要釜底抽薪，彻底断了药铺的生路。
王建军那边，似乎也遇到了麻烦。
他通过留在药铺的便衣传递消息，说调查遇到了一些“意想不到的阻力”，有人想把事情压下来，或者至少控制在县里解决。
姜爱国藏在一个更加隐蔽的安全屋里，是王建军通过秘密渠道安排的。
他反复琢磨着那张照片。
钱串子说黄老板藏东西有三个地方，运输队仓库是假的，柳寡妇家找到了账本，那剩下的黄老板老家槐树底下呢？
会不会照片在那里？
不对，柳寡妇的信里反复提到“那张照片”，说黄老板经常拿出来看，又小心翼翼地藏好，还说是他的“命根子”。
这说明照片很可能一直带在身边，或者放在他认为最安全、最私密的地方。
柳寡妇的皮箱里，除了账本和信，还有一些女人的零碎东西，以及那张被抢走的照片。照片和账本放在一起…
那个被打死的打手，临死前说“照片…在…”
他想说什么？在谁手里？还是在什么地方？
姜爱国感觉自己抓住了什么，又好像隔着一层迷雾。
这张照片，绝对是比账本更要命的关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