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天早上吃过饭,姜爱国放下手里的粗瓷碗,对着坐在炕沿上纳鞋底的张蓉淑和蹲在灶膛前抽烟的姜大柱说:“爹,娘,我想着,把咱家这房子拾掇拾掇,最好是扒了重新盖。”
姜大柱坐在门槛上,一口一口抽着旱烟,烟雾把他脸挡住了。
过了好一会儿,他才说话,声音有点闷:“盖是要盖,钱呢?”
“爹,娘,这个你们不用管。”姜爱国站起来,“我去找村西头的钱瓦匠问问,他是老手艺,让他过来看看,算个实价,再说啥时候能干活。”
姜大柱把烟锅在鞋底上磕了磕,没再说话。
姜爱国出了门,直接往村西头钱瓦匠家去。
钱瓦匠五十多了,手艺是家里传的,村里盖房砌墙都找他。姜爱国到的时候,钱瓦匠正在院子里收拾工具,锤子、瓦刀、墨斗放了一地。
“钱叔。”姜爱国喊。
“爱国啊。”钱瓦匠抬起头,在身上擦了擦手,“有事?”
“钱叔,想请你帮个忙,我家那房子,想扒了重新盖青砖的。”
钱瓦匠站定,搓了搓手:“盖青砖的?那可不是小数目。……这样吧,我得先去你家地基那儿瞧瞧,拿尺子量量,心里才有谱。”
姜爱国:“行。钱叔你看啥时候方便过去?”
钱瓦匠弯腰把地上的锤子、瓦刀往一个破筐里拾掇:“就现在。走,领我去看看。”
两人回到姜家老屋。
“地基还成,能省点事。”钱瓦匠站住了,“三间青砖瓦房,包工包料,木头用松木,瓦用青瓦,砖头要去镇上窑厂订……这么算,五百块怕是不够,少说也要五百二三十。”
“得多长时间能盖好?”姜爱国问。
“料都备齐了,人手也找够,快的话,一个月能把屋子起起来。”钱瓦匠说,“现在地里活不多,找人方便。”
“行。”姜爱国没多想,“钱叔,就按你说的办。钱,我这两天凑齐给你。你先帮我把料看起来。”
钱瓦匠又看了姜爱国一眼:“爱国,这钱不是个小数……”
“钱叔,你放心,耽误不了你的事。”姜爱国说。
钱瓦匠点了下头:“那行,我明天就去镇上给你问砖瓦。”
送走钱瓦匠,姜爱国站在院子里,看着这间老屋。
下午,姜秀眉抱着小狼崽坐在院子角落晒太阳。
小狼崽后腿好多了,能歪歪扭扭走几步,正拿鼻子拱姜秀眉的手心。
姜秀眉笑出声,拿手指头点小狼崽的头。
姜爱国走过去,蹲在妹妹旁边,摸了摸那毛茸茸的小东西。
姜爱国伸手,摸了摸它背上的毛:“等它长大了,能看家,也能护着你。”
小狼崽缩在姜秀眉怀里,鼻子在她手上拱来拱去,眼睛乌溜溜地转。
姜秀眉抬起头,眼睛看着哥哥,用力点了下头:“嗯!我会好好喂它!”
张蓉淑坐在屋檐下,手里不停地搓着玉米粒,听见这话,抬了抬眼皮:“护啥呀,丫头片子,再过两年就该说婆家了。嫁了人,有男人护着呢。”
姜爱国眉头皱了皱。
他声音有些不高兴:“娘,秀眉还小。”
“十五了,哪里小?”张蓉淑低下头,手里的玉米粒搓得更快了些,“村里像她这么大的,孩子都能满地跑了。早点把亲事定下来,我们这心也能放肚子里。”
姜爱国扭头看了看妹妹,她正低着头,手指头轻轻点着小狼崽的脑袋,嘴角弯着。
第二天,天边刚露白,院门“吱呀”一声,响了。
“来了!”姜爱国应着,穿上鞋去开门。
门外站着钱瓦匠,后面还有四个壮实的男人,都背着工具包,拎着家伙。
“钱叔,早。”姜爱国把门拉开。
“早,爱国。”钱瓦匠搓了搓手,“人给你带来了,都是熟手,干活麻利。”
“辛苦几位大哥了。”姜爱国侧身让他们进来,“早饭吃了吗?锅里还有点粥。”
“路上垫吧过了。”钱瓦匠摆摆手,“先看活儿。”
姜爱国带着他们走到老屋跟前。
“就按昨天说的,这两间都推了......”
姜爱国还没说完,就被张蓉淑打断了:“那咱们住哪啊,还得做饭呢。”
“娘,不用担心,现在就推这两间,东屋咱们一块挤挤,做饭的话咱们就在院里做。”
姜爱国安慰张蓉淑,“咱就住一个月,时间快着呢!”
张蓉淑没再说话。
“钱叔,地基往外扩两尺,用青砖砌墙,房顶上青瓦,木头梁檩用松木。”姜爱国指着房子比划。
钱瓦匠点点头,招呼人:“家伙什拿出来,先把能拆的拆了,小心着点,别砸着人。”
几个汉子应声散开,拿着撬棍、锤子就开始动手。
哗啦——”屋顶的瓦片掉下来,砸在地上碎了。
“嘎吱……嘭!”一根木头断了,灰尘扬起来。
张蓉淑站在屋檐下,两只手扭在一起,嘴唇抿着。
一块土墙被锤子砸开口子,她肩膀往里缩了缩。姜大柱蹲在老地方,烟锅头磕着鞋底,眼睛眯着看院子里,没说话。
姜爱国走到一堆拆下来的木头边,钱瓦匠正拿斧头砍一根梁木。
姜爱国蹲下,指着那根木头:“钱叔,这几根看着还行,能用不?”
钱瓦匠把斧头拔出来,用手指捻了捻木头断口的地方:“这头不行了,里头有点空。当主梁使不上劲儿,劈开做个小椽子,凑合用。”
姜爱国站起来,拍了拍手上的土:“不行,椽子也得用结实的。这些旧的,都劈了当柴火烧。房梁、檩条、椽子,都用新的松木,我去镇上木材行买,挑好的。”
钱瓦匠抬起头,手里的斧头停住不动:“爱国,这……全换新的,那钱……”
姜爱国看着钱瓦匠:“钱叔,这事你听我的,料钱你不用管,只管给我用好料。”
“盖房子是大事,得结实,住着踏实。”
钱瓦匠没再多说,点点头:“行,听你的。”
一上午的工夫,老屋的房顶就被掀了,墙也推倒了一半,院子里堆满了碎瓦烂砖旧木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