晌午，张蓉淑做了大锅的杂粮糊糊，又炒了一盆白菜，还卧了几个鸡蛋。
“几位大哥，钱叔，手上的活儿先放放，过来吃饭了！”张蓉淑朝着院子里喊。
几个汉子把手里的家伙放下，走到水缸边舀水洗了手脸，走到小桌子旁坐下，拿起碗筷就吃，稀里哗啦的声音响起来。
张蓉淑瞅着他们碗里的糊糊下去得快，心里那点七上八下的感觉落下去一点。
她走到姜爱国跟前，扯了下他的袖子，把声音放得很低：“爱国，你这成天都在家看着，地里的活儿也不去干，队里人该有话说了，工分咋整？”
“娘，你甭管。”姜爱国几口把碗底的糊糊喝干净，放下碗，“家里粮还够吃些日子。盖房是头等事，我得在这儿盯着。爹他腿脚刚好，想去队里转转就去，不想去就在家待着。”
姜大柱坐在不远的门槛上，听见了这话，头没抬，把手里的烟锅头往鞋底上“梆梆”磕了两下，又低头往烟锅里摁烟叶。
张蓉淑还想说什么，看姜爱国一脸笃定，又看看默不作声的姜大柱，把话咽了回去。
接下来的几天，姜爱国就泡在了工地上。拆房，清理地基，挖沟槽，打地脚。他跟着一起干活，搬砖运土，一点不惜力气。钱瓦匠看他不像个坐着监工的东家，倒像个卖力气的小工，也挺佩服。
姜爱国对活计要求很严。地基挖多深，石头垫多厚，石灰沙子怎么配比，他都问得清清楚楚，有时候还亲自上手拌料。
“爱国，你这比我还懂行啊。”钱瓦匠半开玩笑地说。
姜爱国笑笑，没解释。他只是不想再经历一次房子塌掉的恐惧。
村里人很快都知道姜爱国家推倒老屋盖新房了，还是青砖大瓦房。这可是村里头一份。
不少人干活路过，都伸长脖子往院子里瞅，看着那热火朝天的场面，心里头又羡慕又纳闷。
“这姜爱国家哪来那么多钱？盖这么好的房子？”
“谁知道呢，他家老大不是天天往山里钻吗？指不定打着啥好东西了。”
“打猎能挣这么多？骗鬼呢！”
“听说前阵子他还免费送药汤，这钱来得蹊跷……”
风言风语传得很快。
知青点里，会计孙涛也听说了这事。他本来就因为上次姜爱国让他丢了面子耿耿于怀，现在听说姜爱国家居然有钱盖新房，心里更是疑窦丛生。
这几天地里活不重，孙涛特意绕到姜爱国家附近看了两次。
孙涛远远地看着姜爱国家那边忙活的工地，瞧着姜爱国满身泥土地在那儿跟工人说话，他的嘴角往下撇了撇，眼睛眯了起来。
他扭头就走，往村西头去了。
村西头有个破碾子房，早没人用了，门口地上坐着两个人，是王老五和赵二狗，正歪着身子晒太阳。
孙涛走到碾子房跟前不远的地方，停住脚，清了清嗓子：“咳。”
王老五眼皮抬了抬，看见是孙涛，嘴里叼着的草棍晃了晃：“孙知青？有事儿？”
赵二狗也扭过头看他。
孙涛往两边看了看，没旁人。他往前走了两步，挨近了点，把声音压低：“找你们俩干个活儿，给钱。”
王老五和赵二狗互相递了个眼色，都把身子坐正了些。
赵二狗搓着手问：“啥活儿？给多少钱？”
“帮我瞅着个人。”孙涛说，“村东头，姜爱国。”
“姜爱国？”王老五把嘴里的草棍吐地上，“瞅他干啥？他不就天天钻山沟，打个兔子野鸡啥的？”
“他又是送药又是盖新房，那钱打哪儿来的？”
孙涛声音更低，眼睛缝儿更小了。
“你们俩，给我把他看紧点。看他平常都跟啥人来往，钱是咋来的。是不是背地里捣鼓啥东西，还是偷着卖打来的猎物。要是抓着他干坏事的把柄，钱少不了你们的。”
王老五跟赵二狗又对视了一下，赵二狗脸上露出个笑，有点不怀好意：“这活儿，行！就是……孙知青，你看这钱……”
孙涛手伸进兜里，摸出两张一块的票子，票子有点旧，他递给王老五：“先拿着，一人一块。事儿办妥了，再给你们一人五块。”
王老五伸手一把将钱抓了过去，赵二狗的眼睛也直勾勾地盯着那钱。
“孙知青，你就瞧好吧！”王老五把钱赶紧塞进怀里，“俺们哥俩指定给你盯死了！他姜爱国啥时候出门，啥时候回来的，俺们都给你记清楚！”
“少跟我耍嘴皮子。”孙涛伸手指头点了点他们，“我要的是真东西，能让他爬不起来的那种证据。”
“晓得！晓得！”赵二狗连忙点头哈腰。
“去吧，机灵点，别让他发现了。”孙涛朝他们挥了挥手。
王老五和赵二狗立马站起来，揣着钱，咧着嘴快步走了。
孙涛站在原地，看着两人跑远的方向，嘴角往上扯了扯，又很快放平了。他转身往回走。
他整了整衣领，朝着知青点的方向走去，脚步轻快了不少。
傍晚，姜爱国家工地上的人收了工。钱瓦匠跟姜爱国交代了几句明天要用的料，也带着人走了。
院子里只剩下姜家几口人。姜秀眉正拿着一小块红薯，小心地喂着小狼崽。
小狼崽的伤好了大半，精神头足了不少，围着姜秀眉的脚边打转，尾巴摇得像个小毛刷子。
姜爱国洗了把脸上的泥水，甩了甩手，走到院子中间。
他抬头瞅了瞅天边，太阳快落下去了，红彤彤的光照得西边天一片颜色。
离姜家院子不远，一棵老槐树底下，两个人影缩在树干后面，只露出半个脑袋往院子里瞅。
“哎，五哥，你看那小子（姜爱国），搁那儿干啥呢？”赵二狗压着嗓子问旁边的人。
王老五也探着头，嘴里嚼着个草根：“谁知道呢，瞅着呗。孙知青不是说了，盯着他，看他都捣鼓啥。”
赵二狗搓了搓手：“你说，他盖这大瓦房，砖头木头都得花钱，他钱哪儿来的？”
王老五吐掉草根：“咱管他哪儿来的，孙知青让咱盯着，咱就盯着。要是真让咱看出点啥不对劲的，那五块钱……”
“嘿嘿，对对，盯着盯着。”赵二狗也咧嘴笑，又赶紧把头缩回去一点，“别叫人瞅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