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是他……”赵老板声音小的像蚊子哼哼，“是孙涛…孙知青找到我…说…说事成之后，帮我弄点紧俏货……”
“他让你怎么做？”
“他给了我一包药面子，让我找个由头给赖三儿，再给赖三儿五块钱，让他去…去姜家药铺门口闹…闹得越大越好…就说吃了姜家的药吃坏了……”赵老板耷拉着脑袋，不敢看姜爱国，“我…我就是一时糊涂…财迷心窍……”
姜爱国静静地听着，脸上没什么表情。
果然是孙涛。
为了点紧俏货，就能让人干这种下三滥的勾当。
“行，我知道了。”姜爱国把那包草药重新包好，揣回怀里。
他拿起拐杖：“赵老板，你好自为之。”
说完，他转身，拄着拐杖，一步一步走出了杂货铺。
赵老板看着他的背影，瘫在凳子上，半天没动弹。
姜爱国没有直接回家，而是慢慢挪到村口的大槐树下。
正是半下午，几个半大孩子在树下玩泥巴，姜小宝也在里面。
姜爱国招招手：“小宝，过来。”
姜小宝看见哥哥，立马扔了手里的泥团跑过来：“哥！”
姜爱国摸摸他的头，从口袋里掏出两颗糖，塞给他一颗，又把另一颗递给旁边一个叫二蛋的孩子。
“跟你们说个事儿，”姜爱国压低声音，对着几个凑过来的小脑袋说，“你们玩的时候，就跟别人说，听大人讲，有人眼红咱们家，想使坏，找镇上杂货铺的赵老板帮忙，结果那赵老板被人当枪使了，差点惹上大麻烦。”
他又嘱咐：“别说是哥让你们说的，就说是你们自个儿听见的，传来传去那么一说，知道吗？”
几个孩子得了糖，又觉得这事儿好玩，连连点头。
“知道了哥！”
“我们这就去说！”
姜小宝把糖塞进嘴里，含糊不清地说：“哥，我跟二蛋他们一起去！”
“去吧，玩去吧。”姜爱国挥挥手。
几个孩子一溜烟跑开了，很快就融入了村里其他玩耍的孩子堆里，叽叽喳喳的声音传出去老远。
姜爱国看着他们跑远，嘴角勾起一丝冷笑。
孙涛，这只是个开始。
回到家，姜爱国没多说去镇上的事，只是告诉爹娘，事情大概清楚了，让他们别担心。
腿上的伤在张伯的药和姜秀眉的精心照料下，一天天好起来。红肿消退，伤口开始结痂，虽然走路还是一瘸一拐，但已经不像之前那么疼了。
这天晚上，等家里人都睡了，姜爱国就着昏暗的煤油灯，拿出纸笔。
他犹豫了一下，还是给秦曼薇写了封信。
信上没多说受伤的细节，只说自己前阵子不小心摔伤了腿，现在正在养伤，恐怕要去省城看她的时间得往后推一推了。让她别担心，自己一切都好。
写完信，仔细封好，他才吹灯躺下。黑暗中，腿上的伤口隐隐作痛，但他心里却很平静。
没过几天，公社那边下来了通知。
说是上面有新精神，要推广最新的农业技术，要求各个生产队组织社员学习文件，还要选几个积极分子出来，到时候去公社发言。
村头的大喇叭先是“滋啦滋啦”响了几下，然后一个扯着嗓子的声音喊起来。
“各生产队注意！各生产队注意！接上级指示，为推广最新农业技术，提高粮食产量，公社决定组织学习活动！要求各生产队认真组织社员学习文件精神，提高思想认识！各队要选派积极分子，做好准备，择日到公社进行经验交流发言！”
“学啥呀这是？”
“还要挑人去公社说？说个啥？”
知青点那边，孙涛听见喇叭喊“去公社发言”，他“噌”地从凳子上站起来，两手使劲搓着，嘴咧着，眼睛盯着外头：“去公社…发言机会！”
他拔腿就往外跑，直奔队长尹光亮家。
“队长！”孙涛跑到尹光亮跟前，还搓着手，脸上那笑收不住，说话都带喘，“公社这学习，我看是好事！大好事啊！”
他往前凑了凑，声音放低了些：“我是知青，读过书，上头的文件，我看得懂。这学习，还有后头挑人去公社说话，队长，你看我行不？我保管弄得妥妥帖帖，给咱金溪村长脸！”
队长尹光亮正拿着烟杆子，一口一口地抽着旱烟，烟锅里的烟丝“嗞嗞”地烧着。
他听完孙涛的话，慢慢抬起眼皮，拿那双有点浑的眼睛上下扫了孙涛一下，没吭声。
“行，这事你弄去吧。”尹光亮吐了个烟圈，“文件在队部，你去拿。仔细点弄，别弄砸锅了。”
“您就瞧好吧，队长！”孙涛一拍胸口，转身就朝队部走，脚底下轻快得很。
姜爱国听说了孙涛把这事揽了过去，也没吱声。
他拄着拐杖，慢慢走到村西头老王头家院子外头。
老王头正侍弄他那几分自留地，是队里数一数二的老把式。
“王大爷，弄地呢？”姜爱国喊了一声。
老王头直起腰，放下锄头：“爱国啊，腿脚利索点了？”
“快了。”姜爱国点点头，往四周看了看，凑近了点，“王大爷，过两天队里不是要学啥新技术？听说是孙会计弄这事。”
老王头眉头皱了皱：“听说了，不晓得又要咋个弄法。”
“学东西是好事。”姜爱国声音放低，“就是吧，咱种地的，光听那些虚的没用。到时候开会，您老是老把式，得多问问实在的。
“就说那新技术，咱这地能用不？要配啥肥？得多少人手？要是刮风下大雨了咋整？这些不问明白，万一跟着瞎弄，地里的收成耽误了，吃亏的是咱自己。”
老王头拿着旱烟杆敲了敲鞋底，想了想：“理是这个理。那孙会计嘴巴是会说，就怕说得好听，不顶事。”
“所以得问啊。您开了头，其他人也就敢问了，大家心里都有个底，总比稀里糊涂跟着走强。”姜爱国又拄着拐杖，去找了另外几个平日里干活肯下力气、脑子也活泛的庄稼汉，也是差不多的意思。
“咱就是想学点真东西，别白耽误功夫。”姜爱国跟他们说。
过了几天，学习大会在打谷场开了。
临时用土坯垒了个台子，上面摆了张歪歪扭扭的旧桌子。
孙涛手里捏着几张写满字的纸，站在桌子后头，咳了两声清清嗓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