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小宝瞪大眼睛听着。
“后来锁丢了,周婶差点哭瞎了眼,病了一场,人瘦得脱了形,好长时间都没缓过来。”姜爱国语气平淡,像在说一件不相干的旧事。
他顿了顿,目光落在姜小宝脸上:“那个锁……我好像听人说过,有人在张秀莹的铺盖底下见过一个差不多的。”
姜小宝“啊”了一声,眼睛瞪得溜圆:“真的?哥!她偷了周婶的锁?”
姜爱国没说是,也没说不是,只是道:“谁知道呢。张秀莹那个人,嘴碎,手也欠。你下次跟狗蛋他们玩,要是再听见他们提张秀莹说我坏话,你就问问他们,记不记得周婶家丢锁的事儿,再问问他们,知不知道张秀莹藏着个银锁。”
他看着姜小宝:“特别是周婶娘家侄子那几个小子,跟他们提提。”
姜小宝脑子转得快,一下就明白了,小拳头攥得紧紧的:“哥!我知道了!我这就去告诉狗蛋他们!张秀莹是坏蛋!偷东西还说你坏话!”
“别咋咋呼呼的。”姜爱国按住他,“就跟他们闲唠嗑一样说,别让人觉得是你故意说的。”
姜小宝用力点头:“嗯!我知道!”
他把红薯干往兜里一揣,一阵风似的跑出了院子。
姜爱国站起身,拍了拍裤腿上的土,脸上的那点冷意收了起来,恢复了平时的样子。
他走进灶房,张荣淑正在灶台后忙活,给姜大柱熬草药,烟火气混着药味弥漫开。
“娘,爹的药熬好了?”
“快了。”张荣淑回头看了他一眼,“小宝那孩子,咋咋呼呼跑出去干啥了?”
“没事,小孩子玩闹。”姜爱国拿起水瓢舀了瓢凉水喝。
接下来的两天,姜爱国照常下地干活,只是左胳膊依旧不太敢使劲。
村子里,悄没声地起了些风言风语。
先是几个半大孩子凑在一起嘀嘀咕咕。
“哎,你们听说了没?周婶家那个锁……”
“哪个锁?”
“就是她小儿子那个银锁啊!丢了好几年的那个!”
“咋了?”
“好像……好像在知青点的张秀莹那儿……”
“真的假的?!”
这话,像长了腿,一传十,十传百,很快就变了味儿。
“张秀莹偷了周婶家的救命锁!”
“怪不得周婶那阵子病得那么厉害,原来是她干的!”
“这知青,看着人模狗样的,咋干这种事?”
风声传到周婶耳朵里的时候,她正在院子里喂鸡。
“哪个天杀的说的?!”她声音发颤,一把抓住旁边纳凉的一个婆娘,“你说!是不是真的?!”
那婆娘被她抓得生疼,吓了一跳:“哎呦,周家嫂子,你松手!我也是听人说的……都说……都说在张秀莹那儿……”
周婶猛地甩开她的手,转身就往外冲。
她一路小跑,直奔村西头的知青点。
正是晌午头,知青点的人大多刚下工回来,准备歇晌。
周婶像一阵风冲进院子,嗓门又尖又利:“张秀莹!你给我出来!”
院子里的人都吓了一跳,纷纷探出头来看。
张秀莹刚洗了把脸,端着脸盆从屋里出来,看见周婶气势汹汹地站在院子中央,愣了一下。
“周婶?你找我?”
周婶几步冲到她面前,指着她的鼻子:“张秀莹!你把我家的锁还给我!”
张秀莹一脸莫名其妙:“什么锁?周婶你胡说什么呢?”
“还装蒜!”周婶气得浑身发抖,“我问你!你是不是偷了我家给我小儿保命的银锁?!你把它藏哪儿了?!”
这话一出,院子里顿时炸开了锅。
其他知青也围了上来,对着张秀莹指指点点。
“银锁?周婶家的锁?”
“不会吧?秀莹怎么会……”
张秀莹脸色唰地白了,眼神慌乱起来:“我没有!周婶你别血口喷人!谁看见我偷你家锁了?”
“没人看见?哼!不做亏心事,不怕鬼敲门!”周婶眼睛死死盯着她,“你要是没偷,就让我搜搜你的铺盖!”
“凭什么搜我的东西!”张秀莹往后退了一步,声音拔高,带着色厉内荏,“你们这是污蔑!我要去公社告你们!”
“搜!”旁边已经有跟周婶交好的媳妇子帮腔,“身正不怕影子斜!你要是没拿,搜搜怕什么!”
“对!搜搜就知道了!”
几个年轻力壮的后生也围了上来,隐隐堵住了张秀莹的退路。
那个锁……她确实拿了。是刚下乡那会儿,手头紧,去周婶家串门时顺手牵羊的,看那锁子挺好看,想着以后或许能换点钱。后来风声紧,一直没敢出手,就塞在铺盖卷最里面,时间长了自己都快忘了。
“不能搜!”她尖叫起来,“你们这是强盗行径!”
可没人听她的。
周婶红着眼,第一个冲进了张秀莹住的那间屋子。
几个媳妇子也跟了进去。
张秀莹想拦,被两个后生不远不近地挡住了。
屋里传来翻东西的声音,还有女人的嚷嚷声。
张秀莹站在院子里,脸白得像纸,浑身哆嗦,死死地咬着嘴唇。
没一会儿,周婶从屋里冲了出来,手里高高举着一个东西。
是一个发黑的长命锁。
锁不大,银质的,因为年头久了,又被塞在铺盖卷深处,沾了些灰扑扑的棉絮,看着有些脏污。
但锁面上模糊的花纹,还有那隐约可见的“长命富贵”字样,让院子里上了年纪的人一眼就认了出来。
“是周家的锁!”
“没错!就是那个!我见过!”
“哎呀!真是她偷的!”
院子里嗡的一声,像炸开的蜂窝。
张秀莹看着周婶手里那个熟悉又陌生的银锁,脑子“轰”的一下,一片空白。
周婶举着锁,一步步逼近张秀莹,眼睛红得像要滴出血。“张秀莹!你看看!这是不是我家的锁?!是不是我跑了多少趟县城,求爷爷告奶奶才给我娃求来的保命锁?!”
她声音凄厉,带着哭腔,每一个字都像锥子扎在张秀莹心上,也扎在围观人的心上。
“你偷了它!我娃那年差点没挺过来!我天天在家烧香磕头,求老天爷保佑!原来是你!是你这个黑了心肝的贼偷了我的锁!”周婶越说越激动,扬手就要往张秀莹脸上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