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爱国没动,握着砍柴刀的手稳稳当当,心跳却擂鼓似的。
他不能追出去,外面黑灯瞎火,对方底细不明,又是行家里手,贸然出去讨不到好。
他等着,耳朵竖着捕捉外面的动静。
过了好一会儿,那细碎的撬动声彻底消失了。院子里又恢复了死寂。
姜爱国又等了一阵,确认外面没人了,这才轻轻拉开门闩,闪身进了后院。
一股冷风吹过,带着夜里的寒气。他先是走到那扇窗户底下,借着微弱的天光细看。
窗户外面钉的粗木条,果然有两根被从底下撬松了,木头边缘还有新的刮痕。
但窗户本身是好的,玻璃没碎,插销也还插着。看来是这加固起了作用,对方没能得手。
他蹲下身,目光扫过窗台下方的泥地。昨天白天刚下过一阵小雨,泥地有些湿软。
一个脚印,不太清晰,但能看出来,比一般男人的脚印要小一些,也窄一些。
脚印旁边,泥地上粘着一小片东西。
姜爱国小心翼翼地用指尖捻起来,凑到眼前。
是一小块布料的碎片,指甲盖大小,边缘是被什么东西用力刮扯下来的毛边。
布料是灰色的,洗得有点发白,但还能看出原来的质地。
这颜色,这质感……姜爱国脑子里“嗡”的一下,县城那条小巷子里,那个缩在角落里、穿着灰色旧中山装的男人,那双阴鸷的眼睛,一下子又浮现在眼前!
就是这种料子!
他捏紧了那块小小的布片,心沉了下去。
“东家?咋回事?”
里屋门开了,张伯披着件旧褂子,趿拉着布鞋探出头。
借着门缝透进来的那点光,瞧见姜爱国蹲在窗户底下,再一看那松动的木条,他嗓子眼发干,扒着门框的手紧了紧。
“这…这黑灯瞎火的,是摸进来贼了?”
姜爱国站起来,没吭声,把捏在指头尖那块灰扑扑的布片递到张伯眼前。
两人就着那点蒙蒙亮的光瞅着,谁也没说话,心里头都跟压了块石头似的。
天刚擦亮,灶房还没生火,姜爱国和张伯就把药铺前后院,边边角角都摸了一遍。
药材没少,柜台钱匣子里的钱也没动。
可昨晚上那没声没响的动静,让俩人心慌。
姜爱国把在县城小巷子里瞅见那个穿灰中山装男人的事,低声跟张伯说了。
“乖乖…这人,怕不是一天两天盯上咱们了。”
张伯两只手不停地搓着,脸上的褶子挤到一块儿。
“他能摸到这后院来,还晓得撬窗户,这人路数不对头啊。”
张伯吸了口凉气,话没说完,但意思到了,“咱这铺子,得看紧点!”
姜爱国嗯了一声,眉头拧成个疙瘩。
他脑子里闪过孙涛那张脸,还有卫生所那个姓马的。
孙涛那小子最近蔫了吧唧的,可见不得人好,背后捅刀子的事他干得出来。
可昨晚那人的身手,太利索了,不声不响的,不像孙涛那咋咋呼呼的样儿,也不像马医生那拿笔杆子和听诊器的。
“我得去镇上转转,听听有啥风声。” 姜爱国说。
“看看最近镇上有没有啥陌生面孔活动,或者其他人那边有啥不正常的动静。”
白天铺子开门,姜爱国抽空去镇上转了转,跟几个相熟的老街坊、茶馆里的闲人搭讪,旁敲侧击地问了几句。
没得到什么有用的消息。
镇上最近没听说来了什么可疑的外地人,孙涛也确实老实了不少,整天窝在家里,不怎么出门。
线索断了。
姜爱国想起了六指叔。这种走偏门、身手利落的人,说不定六指叔能知道点什么。
那个灰色中山装的男人,或许在“道上”有点名号?
这几天,姜秀眉心里也不踏实。
被哥哥点醒后,她刻意躲着王格。在村里碰见了,也只是低着头快步走开,不敢看他的眼睛。
可越是这样,心里头那点影子就越清晰,翻来覆去地想。
这天下午,她又去河边洗衣服。刚搓了两把,就听见身后有脚步声。
她心里一跳,没回头,假装没听见。
“秀眉同志。”是王格的声音,温和,带着点试探。
他走到了她旁边,看着她埋头搓衣服的样子。
“这几天……是不是有什么事?看你好像不太高兴。”
姜秀眉的心跳得更快了,脸颊发烫,手里的衣服都快被她搓破了。
“没…没事……”她慌乱地应着,声音小的自己都快听不见。
“要是有什么困难,可以跟我说。”王格的声音很近。
姜秀眉再也待不住了,猛地站起身,端起洗衣盆,头也不回地跑了,水洒了一路。
王格站在原地,看着她跑远的背影,眉头微微皱了一下。
这一幕,正好被不远处树荫下纳凉的一个长舌妇看见了,她撇撇嘴,眼睛里闪过一丝了然。
没过多久,关于姜家闺女和王知青在河边“拉拉扯扯”的新闲话,又悄悄在村里传开了。
姜爱国从镇上回来,还没进家门,就听见邻家院子里有人在低声议论,话里话外的意思他一听就明白了。
他眉头锁得更紧。这个王格,不像是偶然碰见,倒像是有意在接近秀眉。
他到底图啥?
晚上,他把这事跟姜大柱说了,也说了自己的担忧。
姜大柱吧嗒抽着旱烟,烟雾缭绕。
“这个王知青,看着斯斯文文,心思怕是不简单。”
姜大柱重重吸了口旱烟,烟锅里的火星亮了一下,他眯着眼看着儿子:“这个王知青…是得想法子,看看他葫芦里卖的啥药。”
姜爱国点点头,虽然他知道王格救过秀眉,但他还是很担心。
姜大柱把烟锅在鞋底上磕了磕:“找个由头,喊他来家里吃顿饭,当面瞅瞅。”
“行。”
药铺里间的小床上,姜爱国翻了个身,床板“吱呀”一声。
他睡不着,摸出那块指甲盖大的灰布片,凑到桌上那豆大的煤油灯火苗跟前,翻过来掉过去地瞅。
这布料,这颜色…
第二天一早,姜爱国跟张伯说:“张伯,我去趟县城,看能不能再找点药材。”
又跟张伯交代:“铺子您多盯着点,晚上门窗锁严实了。真要有啥事,人要紧,别硬来。”
他回了趟村里,找到姜大柱:“爹,我这几天不在,您白天得空就过来铺子这儿搭把手,看着点。”
姜大柱正在劈柴,闻言放下斧头,抹了把汗:“嗯,去吧,家里有我。”
班车晃晃悠悠到了县城。
姜爱国下了车,也没去药材行,凭着记性,专往那偏僻地儿拐,摸到了上次那条卖杂货的小巷子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