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推开院门，张荣淑正拿着扫帚一下下扫着院子里的落叶。
她抬头看见姜爱国，又看到他手里的柳条筐和布袋，扫帚停在半空。
“爱国，你拿的这是啥？”
姜爱国没说话，走过去把东西放到院里的石桌上。
他先掀开柳条筐的盖子，里面是一只收拾干净的鸡。然后他小心地从布袋里往外拿东西，是十个鸡蛋。
“娘，中午加个菜。”
张荣淑快步走过来，眼睛盯着那只鸡和鸡蛋，手下意识地在围裙上擦了擦。“这鸡……还有这蛋……得不少钱和票吧？你哪来的？”她声音放低了，凑近小声问。
“钱的事你就甭操心了，我有数。”姜爱国把最后一个鸡蛋放好，“这三只野鸡，你拿去炖一只。鸡蛋给秀眉和小宝炒一盘，让他们俩吃。”
“哎！哎！”张荣淑脸上那点紧张没了，眼睛看着鸡肉和蛋，嘴角咧开，伸手小心地抱起那个柳条筐，“行！我这就去弄！中午咱们吃好的！”
姜爱国看着她脚步轻快地进了灶房，转身走到院角。那个临时搭的鸡栏里，两只野鸡和刚买的母鸡挤在角落，还有点怕生。
他弯腰往食槽里添了点清水，又抓了一小把早上出门前留的玉米粒撒进去。
灶房里很快响起了动静。“咚咚咚”是剁肉的声音，接着是锅碗瓢盆“哐啷哐啷”地响。
没一会儿，一股炖肉的香味混着柴火味就从灶房飘了出来，越来越浓。
姜秀眉先从屋里探出头，鼻子嗅了嗅，眼睛一亮，跑到灶房门口往里瞅。
“娘，啥东西这么香啊？”姜秀眉鼻子用力吸了吸，跑到灶房门口往里看。
“香吧？你哥弄回来的鸡！”张荣淑在灶台后面忙活，声音里透着乐呵，“等炖烂了，你和小宝多吃点肉！”
姜小宝也跑了出来，围着灶房门口转圈，小鼻子一个劲儿地吸气。“娘！啥时候能吃啊？我闻着肚子都叫了！”
“快了快了，肉得炖烂糊点才进味儿！”张荣淑回头应他。
快到中午，姜大柱扛着锄头从外面回来。一脚踏进院门，他闻见了那股浓浓的肉香，步子停了一下。
“家里……炖肉了？”他朝着灶房那边问。
“是爱国弄回来的鸡！”张荣淑正好端着一个大陶盆从灶房出来，热气腾腾的，盆里是黄澄澄的鸡汤炖土豆块，土豆炖得烂乎乎的，上面浮着一层油花，香味更冲鼻子了。
张荣淑把大陶盆“当”一声放桌上，盆里鸡汤炖土豆块冒着热气。
旁边是一盘炒鸡蛋，黄亮亮的，堆得老高。桌上还摆着一摞边上有点焦黄的玉米面饼子。
“都坐下！吃饭了！”张荣淑一边解围裙一边招呼。
姜小宝第一个爬上凳子，筷子早就抓在手里，眼睛就没离开那盘炒鸡蛋。他伸手就夹了一大块塞进嘴里。“哈——哈——”他张着嘴直抽气，用手在嘴边扇风，眼睛快眯成一条缝。
“好吃！娘，这蛋真好吃！”他嘴里含着东西，说话含含糊糊的。
姜秀眉也拿起筷子，小心地夹了块鸡肉放进自己碗里，低头小口小口地吃着，嘴角微微往上翘了翘。
姜大柱拿起一个饼子，掰了一大块泡进自己碗里的鸡汤，埋头就吃。
他喝了口汤，抬头看了对面的姜爱国一眼，又低下头，吃饼子的速度快了些。
张荣淑不停地给孩子们夹菜。
“秀眉，多吃点鸡蛋，这东西补。”
“小宝，慢点吃，锅里还有呢，没人跟你抢。”
她自己碗里没多少东西，眼睛跟着孩子们的筷子转来转去。
姜爱国吃得不快，他看着弟弟妹妹狼吞虎咽的样子，又看看爹娘脸上的神色。他喝粥的动作慢了下来。
一家人正吃着，院门忽然被人“哐哐”地拍响了，声音挺大。
“里头有人没？开门！”一个有点粗哑的男人声音在外面喊。
张荣淑愣了一下，放下碗筷：“谁啊？”
她起身去开门。
门一打开，外面站着两个人。前面是个四十来岁的男人，穿着件半新不旧的蓝色卡其布上衣，头发梳得有点油，脸上带着点自来熟的笑。
他身后跟着个半大的小子，约摸十一二岁，长得圆滚滚的，脸盘子也大，白白胖胖，跟周围普遍面黄肌瘦的孩子比起来，显得格外扎眼。
“姐！是我啊！”男人声音拔高，笑咧了嘴角，“我带宗宗过来看看你！”
来人是张荣淑的弟弟，张耀祖，旁边站着他儿子张宗。
张荣淑手里的碗顿了一下，脸上那点笑意收了收，“耀祖？你们咋过来了？”
“这不是想着有日子没过来了嘛，带宗宗过来看看姐，看看姐夫和外甥们！”张耀祖嗓门不小，一边说，一边侧着身子就往院里挤，鼻子用力嗅着，“哎哟！姐，家里做啥好吃的呢？这味儿，真香！是炖鸡了吧？”他眼睛扫到桌上的陶盆，亮了一下。
张荣淑身子往旁边让了让，声音慢了半拍：“饭刚做好。进来坐吧。”
“姐，姐夫，瞧瞧你们这伙食！鸡汤啊！”张耀祖拿起桌上的空碗旁边的筷子，伸手就朝那盆鸡肉探过去。
张荣淑手在围裙上搓了搓，连忙开口打断他：“耀祖，你跟宗宗吃饭了没？”
“没吃！我们爷俩紧赶慢赶，就盼着到姐你这儿吃口热乎的！”张耀祖嘴咧着，手里的筷子根本没停，直接伸进陶盆里，夹起一个油汪汪的大鸡腿，“啪”一下扔进旁边张宗的空碗里。
“宗宗，吃！你大姑家的鸡，香得很！”
张宗立刻低头，对着鸡腿猛啃，嘴边都是油。
张耀祖自己也夹了块肉，塞嘴里，含糊不清，“嗯！真不赖！姐，你这手艺，还是这么好！”
张荣淑脸上更不自在，没吭声，转身去灶房拿碗筷。
姜大柱皱了下眉，没说话，端起碗，喝汤。
姜爱国一直没出声。张耀祖这个人，他记得，占便宜没够，没好处不来。
旁边张宗，从小惯坏了，好吃懒做，眼睛馋，手也懒。
张耀祖几口吃完肉，又把筷子伸向炒鸡蛋，一筷子下去，半盘子没了。
“这鸡蛋炒得也好！油足！”他一边吃，一边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