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曼薇顿了顿,接着念:“信上还说,有回他们出去拉练,在山里头迷路了,天都快黑了,都慌了。”
“石头想起小时候爸带他进山,教他看星星、看树认路,他就试着带队走,还真给走出去了,队长都夸他脑子灵光,遇事不慌。”
念到最后,秦曼薇的声音有点哽。
“最后石头说,‘爸,妈,奶奶,你们别挂着我,我在这边都好,我好好干,争取早点戴大红花回家。儿子石头。’”
秦曼薇念完了,鼻子一酸,眼眶湿了。
姜母抬手用袖子擦了擦眼角。
姜爱国没吱声,从秦曼薇手里拿过信纸,凑到灯下又看了一遍,手指头在“戴大红花”那几个字上摩挲了一下。
省城的天气,一天比一天凉快,街两边的梧桐树叶子也黄了不少。
姜爱国除了顾着家里的铺子,也常往外头走动。
他脑子里有数,这省城往后几年,政策、城建都会有大动作,里头都是道道。
他就隔三差五出去,找以前处得来的老关系喝茶聊天。
火车站那个老刘,他也去坐了几趟。
说话的时候,就旁敲侧击地问问省里最近有啥风声。
这天,他请一个供销社的老伙计喝酒,几杯酒下肚,那老伙计话就多了。
“爱国,你如今行啊。我跟你透个底,城南那块地,价钱给得松,上头还有扶持。”
“就是不知道哪个有本事,能啃下那块硬茬。”
姜爱国回到家,坐在炕沿上,手指头一下下敲着炕席。城南那片厂区的事儿,在他脑子里转悠。
姜爱国正琢磨着厂区的事儿,托人打听消息呢,这天院门“吱呀”一声开了,外头站着个陌生面孔。
“姜老板,有些日子没见了!”
姜爱国眯了眯眼,打量着来人:“你是……?”
“哎哟,姜老板贵人事多,不记得也常有。我姓钱,钱明理。好多年前,在黑市那边,咱俩见过一面。”那人脸上笑呵呵的,往前凑了凑。
姜爱国眼珠子转了转,脑子里过了个人影。这钱明理,道上人背后叫他“老狐狸”,早些年专搞些不好弄的货,门路多,脑子也活泛。
“哦,是钱老板啊,稀客稀客。屋里坐,快屋里坐。”姜爱国脸上带笑,把人往堂屋里让。
秦曼薇端了杯热茶,放到钱明理跟前的桌上。
钱老板喝了口茶水,放下杯子,开门见山:“姜老板,我这人说话不喜欢绕弯子。我听说,您最近对城南那片旧厂区,有想法?”
姜爱国端茶杯的手在半道停了停,脸上还是那副模样:“钱老板消息灵通啊。是有那么点意思,瞎琢磨着玩儿,当不得真。”
钱老板“嘿嘿”笑了两声,露出一口黄牙:“姜老板太谦虚了。不瞒您说,那块地,我也盯着好几年了。那地方,可是块肥肉!”他话头顿了顿,瞅着姜爱国:“姜老板,您看,这事儿……咱俩是不是能合计合计?”
姜爱国端起茶杯,吹了吹面上的茶叶沫子:“哦?钱老板有啥高见?”
“高见谈不上。就是觉得,这块肉不小,一个人吃,怕是噎着。”
“要是咱俩能一块儿干,那把握不就大了?您说是不是这个理儿?”钱老板那双小眼睛眨巴眨巴,直勾勾瞅着姜爱国。
姜爱国手指头在茶杯边上轻轻摩挲,这老狐狸,是来探他的虚实,还是想拉他下水?
“钱老板抬举我了。不过这事儿,八字还没一撇呢,我就是随便看看,当不得真。”姜爱国把茶杯往桌上一放。
钱老板脸上的笑一点没少:“姜老板是个爽快人。那行,我也不耽误您工夫了。过两天,我再来拜访您。”
送走了钱老板,姜爱国站在院子里,瞅着天色慢慢暗了下来。这钱明理早不来晚不来,偏偏这时候上门,不会这么巧。城南那块地,看来盯着的人不止他一个。
夜深了,屋里头静悄悄的,家里人都睡熟了。
姜爱国披了件衣裳,走到窗户边,瞅着外头洒了一地的月光。深圳那边才刚平息,省城这边,又有人开始下棋了。他捏了捏拳头,骨节“咔吧”响了一声。
没过两天,钱明理又来了。他手里头拎着个网兜,里头两条鱼尾巴“啪嗒啪嗒”甩着,裤腿上还沾着几点湿泥巴。
钱明理一只脚刚踏进门槛,脸上就笑开了花:“姜老板,我又来麻烦您了。”他把网兜往厨房门边地上一搁:“自家鱼塘里刚捞上来的,还新鲜着呢,给您尝个鲜。知道您不缺这点东西,就是一点心意。”
姜爱国往旁边挪了挪身子:“钱老板,快进来坐,外头风大。”
秦曼薇端了杯热乎乎的白开水放到钱明理手边。钱明理忙欠了欠身子:“嫂子太客气了。”他两手捧着搪瓷缸子,对着热气呼呼吹了几下。
钱明理喝了口水,放下缸子,搓了搓手,开口道:“姜老板,上回跟您说的那事儿,我回去翻来覆去地想,还真让我琢磨出点门道来。”他从胳膊底下夹着的那个旧帆布包里,摸出几张黄巴巴的纸,纸边都卷起来了。那纸上头,用钢笔画了不少弯弯曲曲的道道和框框。
他把那几张纸往八仙桌上一摊,指着纸上的图道:“姜老板,您给瞅瞅,这是我瞎画的。”
“我的想法是,咱俩要是能搭伙,您路子广,上头的事儿还得您去疏通,我呢,就负责筹钱。那厂区只要拿下来,不管转手卖,还是咱自个儿干,那钱……”他伸出一个巴掌,在姜爱国眼前晃了晃,咧着嘴,没把数儿说死。
姜爱国身子微微往前探了探,低头瞅着那几张纸,手指头在桌面上轻轻叩了叩,没马上说话。那纸上画的玩意儿,东一榔头西一棒子,瞅着不像个靠谱的计划。
姜爱国抬了抬眼皮,瞅了钱明理一眼,脸上看不出啥。
“钱老板这算盘珠子,拨拉得可精。”他端起自个儿的茶杯,喝了一口,“不过钱老板也知道,我这儿,底子薄,手里头活钱不多。”
“这么大的事儿,我怕是……兜不住啊。”
钱明理“嘿嘿”一笑:“姜老板太谦虚了。谁不知道您在深圳那边,生意做得大?”
“这钱嘛,也不是让您一个人掏。咱们可以一起想办法凑凑嘛。”
“您要是真看上这块地了,您出主要的份子,我呢,就帮着跑跑腿,疏通疏通关系,到时候照着股份分钱,您看行不行?”
姜爱国端起茶杯又喝了口水:“这事儿不是小事,我得仔细琢磨琢磨。钱老板,您这份计划,我先收着,过几天给您个准信儿,成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