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隔着吞没整片紫楝花树的滔天火海,遥遥相望,彼此心照不宣……
权位与她,四年多以前,呼韩邪早已做出了两者选其一的抉择,而她,是被放弃的。
疯狂暴虐的奴兰国主呼韩邪,似乎已寻回了神智,剑眉凤眸之间渐趋冷静,置身熊熊火海之中,却恍然未觉。
“离离,这次换我来等你,好不好?”
花海林木的灰烬随了隆冬时节的寒风,纷纷扬扬,铺天盖地落下,仿佛冰雪降临,斑驳、模糊了扶苏的视线。
一汪碧湖早已蒸腾成了水汽茫雾,甚至于土块青石亦齐齐被燃成焦黑碎沙,随着扶苏的沉默,周遭一片死寂。
风势渐狂,呼韩邪满心期待终究还是落了空。
始料未及地,他的白衣姑娘搂住了那戴着玄铁鬼面具的高大男人脖颈,低声恳求,“阿榛,带我离开这里吧。”
玄铁鬼面具狰狞狠厉,寒眸淡淡向他扫来,手中寒芒烈烈的长剑化为玄墨剑息,消散掌中。
呼韩邪的呼吸,有一瞬凝滞,满心千言万语,他当年为何违诺背弃婚约,又为何忘记了她的模样……
然而,无情肆虐的火蛇,哪怕是他,亦拼尽了流火剑息才堪堪将这一股天火遏制于伤害他的离离之前,他根本不敢分神。
浑身血气翻涌,呼韩邪欲叫扶苏知晓的所有解释与辩白,只能止于唇齿之间。
眼睁睁,目送那白衣姑娘与他渐行渐远,直至最终,那一抹夜幕月色一般的皎净,消失在他视线之内,再无踪影。
没过多久,呼韩邪得知,凉州战场之上,为火陵炁阵阵眼的雁谷要塞,有一白衣少女,一己之力,竟开启了孤月幕。
吞噬了蔓延整个天岐北境边疆的天火……
呼韩邪费尽心思,开始筹建待离小楼,开始履行他迟到了很多年的承诺……
血红冥花,妖冶生姿,血红的湖面,银辉粼粼,微风拂起阵阵涟漪,悠然而平静。
湖心那一座温暖蓬松的舒适花床之上,身裹黑袍斗篷的沉睡女子,紧阖的双眸不安颤动,泪,从眼角无声淌落。
被烈火烧毁的面容,残存的一只左眼,皎若云月的瞳仁皱缩,唇边轻哼的温柔空灵小调,亦,倏忽停住。
布满黑鳞的大手,本欲为沉睡的女子抹去泪痕,却又生怕指腹上的尖锐鳞片划伤了她幼/嫩的肌肤,慌忙收回手。
脊背佝偻的男人,将腰弯得更低,满心不忍地,轻轻吻去了沉睡女子泛红眼尾的热泪。
昳丽浓烈的血红冥花花丛之中,一只白骨骷髅头摇摇晃晃地冒出两只空洞的眼睛,左瞅瞅,右瞄瞄,突地……
一蹦三尺高!!
“是扶苏夫人回来啦!!”
白骨骷髅头很是欢快,蹦蹦跳跳到了主人面前,拼命仰着脑袋去瞅花床上的沉睡女子。
“主人,扶苏夫人脸色很不好呀!!她怎么了?”
那双温润的左眸,骤然冰封……
男人抬眸,烧伤结痂的疤痕犹如蜈蚣虬结,令人见之惊悚。
他眺望远方,此处秘境,几乎永恒的黑夜之中,高悬夜幕的那一轮孤月,氤氲着皎洁而澄澈的月色,而不久前……
月影之中,融进了一个人。
“主人!!白骨泉动了?!”
震愕不已的白骨骷髅头,激动得圆滚滚地打转……
“它都十年没有动弹过了!!”
顿了顿,须臾,血色妖娆的湖水之中,骷髅头摇头晃脑地问,“扶苏夫人她怎么会从地宫进来呢?!”
然而,男人面无表情,独眼无声地眯了起来,浑身黑白硬鳞寒光凌冽,似剑刃一般锐利无比。
“夔,你还记得鸱弥吗?”
闻言,夔愈加亢奋,突地,醍醐灌顶,整个白骨骷髅头似离弦之箭,冲到沉睡女子身旁,使劲地嗅了嗅……
花床之上,双手交叠,重新睡得酣然的白衣女子,如画般的容颜,曼珠沙华的殷红掩衬之下,愈发面无人色。
夔嗅了半晌,一瞬之间,仿佛他乡遇故知,只因是个白骨骷髅头,否则早已泪眼涟涟,嚎啕大哭!!
“主人!扶苏夫人身上有鸱弥之灵!!鸱弥之灵护着她的神魂!!”
夔激动得整个白骨骷髅头都在颤抖,语气惊诧:“扶苏夫人怎么会被伤得如此严重,她可是汝阳离氏后人呐!!”
男人抬手遮挡住那一抹孤冷月色,适才,他触碰到她指尖之时,他从她的身上捕捉了一丝神蟒之力。
十年匆然而逝,不曾料想,赤神蟒竟已到了化蛟境界,神蟒之力暴涨,难怪就连阿离她,都难以抵挡。
“夔……”
白骨骷髅头循声回头,时隔十年,它又在它的主人脸上,见到了当年,驰骋疆场,手段雷霆狠厉的穆候。
“奴兰与天岐,又有一场大战了。”
……
…………
萧虑与裴卿卿分别之后,立刻前往蜂巢瞭望塔台寻求好友的支援,然而,塔台守卫却将他拦在了门外。
“戒严?蜂巢瞭望塔台为何突然戒严?柳七呢?他怎么可能不见我?!”
塔台守卫很是为难,见萧虑勃然大怒,心中打颤……他是知道萧虑身份的,因此更怕蜂巢瞭望塔台的秘密被这位天岐琅琊豪族的萧公子所察觉,若是因此而导致柳大人计划失败,他全家性命都难保了!!
萧虑双手环胸,目光在塔台守卫与蜂巢塔台之间游移,最后,他居高临下地打量着塔台守卫,目光警惕。
塔台守卫支支吾吾地,鼓足勇气,照着柳大人留下的吩咐,心虚背诵了出来。
“柳大人有要事处理,离开塔台之前,亲自下了命令的……他走之后,无论是谁,一律不准放进塔台的!!”
“柳七那家伙怎么可能有要事处理?”
萧虑心念微转,故作诧然,诈道:“本公子上回来寻他一道喝酒,他还说最近难得有空闲,可以歇歇,看些杂书……”
只见塔台守卫目光闪躲,萧虑心中疑惑更深,“上回,柳七他师傅,也说,将留蜂巢瞭望塔台一段时日……”
萧虑揪住了塔台守卫脖领,语气一冷:“柳七唤我一声萧兄,自然是我兄弟,他到底出了什么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