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5章:奴兰女皇5
墨染三千2021-01-12 15:474,336

  先前,少年偶然得知,当年,是山君入凡世将他救回不周山。

  后来,山君为他疗伤时,身子更是受寒毒侵蚀,一日日,渐渐衰弱。

  尽管他暗中以不周山谷中的白骨泉水为山君医治,时至如今,山君也不过苟延残喘罢了。

  事有凑巧,就在少年捡到被夔重伤的奴兰那一晚。

  在竹林轩的山君屋中,少年无意瞧见了书阁秘案下,藏有的不周山秘籍。

  秘籍中记载着诸多不周山族秘术,因其修行所需付出昂贵代价,不周山族祖先早已将它封存。

  湿诛子母阵阵法便是其中之一。

  少年更从秘籍上看到一种引灵咒术……顾名思义……便是施术者,将自身灵力,引入他人之身。

  少年想到了山君,他的主人……他本该在许久之前,便将灵力还给她。

  至于他,当年他一念之差,自以为是,却偷了山君的灵力,活该他这些年,成为她灵力暂时的容器。

  引灵咒术的要求极苛刻,需要两人乃至亲,且施术之时,得是吉日日头升至最高处。

  而最重要的一点,便是施术者,须以己之身献祭。

  除了成亲,少年再想不出如何与山君成为至亲……更何况,大婚成亲之日,本就是大喜之日。

  因而……少年急着向山君提出成亲……

  山君爽快答应时,少年还曾有一丝不解,但并未深究。

  此刻,眼见山君以己之身施引灵咒术,少年恍然明白了一切——引灵咒术,山君竟然也识得。

  一切的开始,数年前,少年大着胆子告诉了山君大人——他喜欢她,结果被山君狠狠拒绝。

  她说,就算她死,成了鬼,也不会喜欢上他。

  之后,少年被山君施了忘情术。

  可山君竟也没料到……忘情术因人而存在,少年却是一条赤神蟒,而少年喜欢的,是不周山君。

  忘情术对少年,效用并不好。

  少年醒来后,一算日子,竟是父亲所算出的山君入凡世之日,便偷偷溜出了谷,再后来,他遇见奴兰。

  忘情术的后遗症,少年神智颇不清醒。

  懵懵懂懂的少年贪恋上奴兰身上那一抹与山君相似的气息,死赖在她身边,却从头到脚被利用了个彻底。

  少年想,后来,山君大抵一直以为是他贪玩才跑出不周山,入凡世……但真相并非如此。

  就好像……少年以为他命大,才会正好被出来寻他回山的侍女找到……

  不曾想竟是山君亲寻到了他,从布泊湖中救了他,再通知侍女来照顾昏迷未醒的他。

  原来,数年前,他亲手准婚服,婚服上绣着的那句话,山君的回答是这样的。

  少年惊觉,他还是被爱着的,他从不曾失去她。

  少年惊慌失措,眼睁睁地看着山君轻声吟唱,手在空中结了印……

  从小到大,他从未见过她那样的神情,从容坦然,好像是一切终于有了结局。

  “山君!!!!!”骤然一声大哭,少年凄厉哭唤,“快住手!阿赤求求你了!!!快停下!!”

  少年暗暗期待:山君……她不可能早就知道,他已记起了一切……她更不可能知道他要做什么……

  可是,亲眼目睹的事实,无一不在告诉少年。

  若他们两人之中,只能活下来一个,山君早就替他们两人做好了决定。

  少年本以为山君打算将他丢入湿诛子母阵,始料未及,竟是引灵咒术,她竟然想要救他,救她的一条小宠物。

  引灵咒术一旦施展,哪里有可能停下……不……他还有一个机会……逆转整个引灵咒!!!

  没有人试过,结果如何,无人可知。

  可哪个结果,都好过他眼睁睁看着山君为他而死。

  少年费力朝山君笑了笑,就像小时候,父亲头一回将他领到山君的面前。

  他捧着吃了一半的白米饭,朝山君笑。

  这次,山君没有一脸嫌弃地说,“好丑的一条小蟒!”

  山君喉中甜腥喷涌而出,点点滴滴落在婚服上。

  “妆花了,不好看了,还说要成为最美的新娘子呢!!”

  少年惨白了脸,用尽力气抱住了她,窝在她怀里,少年能感受到她浑身颤抖。

  如浪涌来的记忆几乎要把少年吞没,熟悉的怀抱,熟悉的温度,她的身体在渐渐消失。

  有一滴冰凉的液体落在少年的脸上,他的视线越来越模糊,朦胧中,山君的笑也变得遥不可及。

  少年痴痴地想:可她明明就在他身边啊……

  少年又哭又笑,“山君大人,您穿这身嫁衣真是好看。”

  山君擦擦唇角的血,喃喃道:“你这条傻蟒,本山君什么时候不好看了呀!!”

  “……傻小蟒,以后我不在了……你要懂得好好照顾自己……不要总是轻易被人骗……人都不是什么好东西!”

  “傻小蟒……下辈子……下辈子我们再见的时候……你要不要成为我真正的家人呀?”

  关于山君的最后记忆,将他们的过往连成了完整的一幅画,定格在少年心头。

  少年抱着山君,小声哽咽:“下辈子哪里够?……下下辈子,下下下辈子……永远永远……我们都要是一家人。”

  记忆中,他被第一次留下,是十岁模样,也是不周山的大雪漫天。

  那一年,他的父亲离他而去……在这世上,与他血脉相连的最后一人……也终于离开了。

  山君找到了躲在床底下的他,安慰他:“阿赤,还有我在呢,我会永远保护你。”

  那一段日子,他每每都要山君哄着,给他唱安眠曲,他才能睡得着。

  “山君大人……别丢下我一个……别丢下我一个人……求你了。”

  “好,我永远陪着阿赤。”

  他最爱腻着她了,像跟屁虫一般随着她四处乱逛,有她在身边,他胆大包天,上房揭瓦都敢干。

  不周山众族皆以为……他们两个……将来……会是不周山众族之中……最最般配的一对。

  山君在少年眼前消失无踪,只余轻声道,“……阿赤,要好好活着呀,你属于天地四海,莫要被困住了……”

  少年耳畔,布泊奴兰的怒吼声,夹杂着痛苦,不断传来,“阿赤!给我解药!!”

  曾经一无所有,被部落遗弃的少女,终究还是成为了主宰部落巅峰权势的国主。

  而那个少女,她此时此刻,正颓然无助地祈求着少年。

  少年抬眸,怔怔地望着奴兰:其实,布泊奴兰一直是冷心冷情的,任何人任何事都只是她手中的棋子。

  但她怕是永远也不会想到……有一日,她竟会如此无望地向曾经手中的棋子低头。

  少年发誓:这一生再不会如此后悔。

  若他当年不曾冒着一腔傻气,救下被布泊国主杖责,几乎命悬一线的少女奴兰,便不会被复陆祭司发现身份,便不会受水刑,得寒毒……便不会几乎丢了性命伤了根本……便不会需要山君的灵力来救命,便不会害死山君。

  赤瞳滴血,衬着血红的婚服愈加妖冶。

  少年撤掉祭台周遭的灵幕,一步步走向奴兰,冷笑:“布泊奴兰,你给山君陪葬吧?”

  然而,下一瞬……

  少年赤瞳里,少女突然轻笑着,解下了她身上厚重的铠甲,露出了微微隆起的腰腹。

  “阿赤,我有了身孕了,你高不高兴?”

  【太微四十五年,深秋】

  奴兰女皇的第二个皇子行冠礼,得封储君。

  宰相复陆君病重,女皇亲自端汤侍疾,朝臣百姓无不动容,纷纷自发为宰相复陆君祈福。

  宰相府,暖厢内,此刻只有女皇与宰相复陆君两人。

  女皇放下汤碗,抚着腕间用红绳串着的银珠。

  失神半晌……

  女皇突然想起什么,转而将探寻目光落到宰相复陆君身上,喃喃地问:“阿君,你后不后悔?”

  ……当年放弃唾手可得的布泊国主之位,甘愿一辈子止步于宰相,对她俯首称臣?

  女皇没有用朕自称,反倒是用了一个再平常不过的‘我’字,宰相复陆君撑着手肘靠在床榻边沿。

  眼前这个锦衣华服的女子,自他见到她的第一眼,已过去了将近百年,可她仍旧如此动人。

  而他形销骨立,缠绵病榻,再也不是当年,在布泊河边,兰花丛边,替她簪花的少年。

  “后悔过。”

  宰相复陆君见女皇神色微暗,杀意虽一闪而逝,却已如穿肠毒药,叫他心中愁苦难抑。

  宰相复陆君不由自嘲:他的女皇,他的国主,主宰了他全部爱恨的这个女子,果然是为试探他而来。

  他在燕凝大宫的文武百官前,跪了六十年三个月,终究还是得不到她的一点点信任。

  “陛下……有时候,臣总是免不了想起……”

  年老的宰相,咳嗽得厉害:“当年我若是赢了,赢过对你动的那颗心,是不是这些年,我的那个小奴兰,会过得好一些?”

  布泊奴兰,当今西洲大陆最为强悍的奴兰皇国的女皇陛下,多么风光无限。

  可是……他的奴兰……背负着千万罪孽,数千百的日日夜夜,不得安寝。

  闻言,女皇垂首,许久默然不语之后,嗤笑了声。

  “阿君,我刚从娘胎落地,便被复陆祭司断定为天煞孤星,不被生身父亲所喜。我生母要死了,那个男人更是连我生母最后一面都不肯相见。我被丢弃在冷宫十六年,得阿爹阿娘心善照顾,可是为了所谓部落长盛不衰,在那个男人眼中,我这个‘私生之子’,叫我‘男扮女装’,成为不周山君的祭品。”

  女皇瞧着缠绵床榻之上的耄耋老人,保养得细腻柔软的一双纤纤素手,缓缓抚过老人发白的鬓角。

  “你还记得,那个男人在我剑下,临死前,知道我是女儿身之时,恐惧似见鬼的模样吗?”

  宰相复陆君浑身僵硬,长长叹了口气,望着女皇的浑浊双眸,神色中带着一丝期盼。

  “你现在是陛下,还是我的小奴兰呢?”

  女皇轻轻笑了笑,不答反问:“那么阿君喜欢的,心心念念不肯忘的……是百姓爱戴,手掌生杀,西洲大陆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的奴兰女皇……还是那个连吃食都得用偷,为达目的,不择手段,连一条蟒都能委身的奴兰呢?”

  女皇朱唇轻启,微扬的凤眼澄澈,宰相复陆君竟从中看出了一丝对他的期待来。

  宰相复陆君却无法回答……因为他知道,他真心给出的那个答案,不会是女皇陛下所喜欢的。

  但他苦熬了许多许多年,眼睁睁看着一个又一个风华正茂的少年走进她的燕凝大宫,他不想再欺人,也自欺了。

  更何况,他的身后还有整个复陆家族,他得为那些依附他而得以逃脱女皇陛下疯狂报复的族人们,找到一条出路。

  “陛下,我死之后……请您看在我服侍您这么多年的份上,留下阿支。”

  绯色锦衣被秋风吹动,拂过宰相复陆君的掌心,带着奴兰国即将步入凌冽寒冬的一丝丝微凉启示。

  “阿君,你总是这么聪明。”

  容华灼灼的女皇,敛眸而将手从老人鬓边毫不犹豫地收回,倏地,莞尔一笑。

  “既然你已清楚……那么我答应你,用奴兰的名义答应你,我会留下阿支。”

  话落,女皇起身。

  见她要走,再不相见,病容惨白的老人伸了手,竟破天荒头一回,想要为他的一生,留下点什么。

  “奴兰!奴兰!若你没有遇到阿赤,若你没有遇到他……那个少年,你会不会,会不会永远爱我?”

  女皇已走到门边,闻言,身形微微一顿,微不可察地抿紧了唇。

  “阿君,我以为你不会问了……”

  步摇微晃,秋色茫茫,映得珠玉璀璨。

  女皇无奈,叹气道:“当年你选俯首称臣,便决定了,你永远不可能是阿赤。阿君,你要的太多了。得到,同时也意味着你需承担下,所有因‘宰相’身份而必须付出的代价。腥风血雨,如履薄冰,活着……而我们,再回不到当初。你可明白?”

  “你曾经愿意……让我以‘女皇玩物’的身份活着吗?”

  即将死去的宰相,百姓口中,奴兰女皇稳坐国主之位的最大功臣,绝望大笑。

  “你不肯的……所以我,我走投无路,我活该无家可归。”

  女皇很轻地笑了一下,轻描淡写的语气,好似全然不在意宰相复陆君那句话背后所隐含的痛楚。

  女皇只是不由自主的抿唇,那是她自己也毫无意识的小动作,意味着此时,她心底很不痛快。

  暖厢内,一片死寂。

  女皇突然察觉到什么,微乎其微的慌张,唤了一声:“阿君?”

  再没有人回答她,不管是“小奴兰,你来啦!”,亦或者是“陛下,臣在。”

  复陆君觉得他被困住了……其实……她何尝不是呢?

  她,也被困于那一座君栖宫里了,谁又比谁,付出更多的真心。

  太微四十五年,深秋,奴兰皇国的宰相复陆君病逝。

  头七之后,奴兰女皇下令对复陆祭司一族施以虿刑,只留下了一十五岁的少年阿支。

继续阅读:第86章:长生不老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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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在后宫好多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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