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何才能阻止阿榛受她所累,死于孤月幕之下呢?
扶苏始终毫无头绪,直到黑袍男人他的一滴血落下,神迹一般,恰好与她的心血相溶。
命墨银软剑对黑袍男人认主之后,孤月银光的巨大威压之下,撕裂魂魄的剧痛瞬间将扶苏淹没。
纤细皓腕无力垂落于血洼,连腕上的鸱纹银镯亦染满了斑驳血迹。
眼角余光落到手腕处,扶苏盯着她手腕上,原本昏暗失去光泽的鸱纹银镯,慢慢氤氲出了一丝血色鸱纹。
墨银剑诀……她并非一无所有,孤月幕此局,亦并非毫无生机……
她还有墨银剑诀,她不会害死阿榛了!!
——“溶血祭剑,心意相通……”
扶苏远远地望着被孤月银光禁锢的黑袍男人,硬扯着嘴角笑了笑。
——“阿榛,我将墨银软剑……交……交给你……离氏的墨银剑诀我也……给你…………”
心声未逝,扶苏催动心念,鸱纹银镯倏地幻化成一柄墨银软剑,剑身光芒竟与那连接天地的孤月银光极其相似。
剑身通体如皓月,锋利无比,丝丝缕缕的银光绕着剑身浮动,咻地飞入了黑袍男人手中。
躺在血洼里,扶苏双眸不受控地流泪。
难怪适才一瞬间,那么疼,原是因溶血祭剑后的心意相通,黑袍男人身上背负的痛楚,她感同身受。
扶苏仰望着漆黑天幕上,高高独挂的那一轮孤月,浑身发颤,恳求黑袍男人。
——“阿榛……求你了……你要……你要活…………”
小姑娘连声音都已虚弱到了极致,黑袍男人无声眯起了黑眸,他盯着手中扶苏交与他的墨银软剑,一点点握紧拳头。
他想活,但他更要她活。
半个时辰前,小姑娘成功开启了孤月幕。
穹顶夜幕落下了一注孤月银光,注入雁谷残存的一堵城墙。
所幸,被小姑娘选中的这一堵雁谷关城墙,正位于今夜北辰星芒与孤月相交之处,天岐帝星之气与孤月银光汇聚。
算算时候,此刻正好是子夜时分,阴阳相伴,生死相依,子时月精极阴生阳,或许可借得天道一线生机。
另一边,慢慢陷落的孤墙,大致已与雁谷沙地齐平。
黄沙开始如浪潮般疯狂倒灌,扶苏被呛得连连咳嗽,可心底是万分庆幸的。
火海热浪消退了,焦尸大军更是只差一点点便能被孤月幕全部收服。
天岐北境安全了。
她该还皇兄的恩情,还完了。
距离雁谷关数里之外,官道上,马蹄铮铮,扬起烟尘无数。
一前一后,一男一女,策马扬鞭,直奔向雁谷关。
眼见那一片几乎能够焚毁整个天岐北境的火海竟然渐渐消退,纵马疾驰的秦穆心知肚明,孤月幕成功被她开启了。
他的阿离自小聪慧,哪怕是孤月幕这种失传了数百年的神秘阵法,他也始终相信,既然他的阿离有开启的念头,必然能够成功。因此,他接到瘦猴送来的苍鹰信后,才会那般措手不及——阿离要用她自己去换天岐百姓的一线生机。
或许,阿离她,也打算这一回——帮他解决天岐北境的死境,彻底与他,不再见。
秦穆再次扬鞭,马蹄高扬,嘶鸣着朝雁谷关狂奔。秦穆身旁,一袭檀茶宫装的女子策马追赶而上。
“子昭!你不能见她!我不许你见她!!”
秦穆充耳不闻,檀茶宫装女子恼恨,手覆上微微隆起的小。腹,正苦思如何挽留秦穆时,突地,惊雷声乍响。
骏马受惊,扬蹄嘶鸣,秦穆勒紧缰绳,抬头远眺,远处天际,数道惊雷齐齐轰向雁谷关所在。
秦穆心头震骇,呼吸几欲凝滞时,却又见变故陡生。
一只绚丽璀璨的火纹墨影巨鸟,伸展着巨大羽翼,直冲向高悬于夜幕之上的那一轮孤月,然而下一瞬,火纹墨影巨鸟却在撞入环绕孤月的层叠白雾时,自爆化为一柄覆着银辉的长剑,利落截断了连接天地的那一注孤月银光。
鸱弥鸟!!竟然是鸱弥鸟?!!
秦绝竟然也在雁谷关!!
那是他的剑道兽使吗?他竟突破了剑道臻境,唤出了兽使?!!
秦绝为何会在雁谷关出现?阿离呢,他又对阿离做了什么?!
“子昭,我的肚子好痛,你送我回营帐瞧太医,好不好?”
檀茶宫装女子右手扶着隆起的小。腹,左手紧紧拽住了秦穆银甲下的苍袍袍角,含了泪的杏眸满是哀求。
忧心如焚的秦穆拧起剑眉,不耐烦地侧眸扫了一眼泫然欲泣的女子,目光定在女子微隆的小。腹良久,轻蔑笑了。
檀茶宫装女子脸色刹那苍白,惊诧得连哭都忘记了,眼睁睁地看着秦穆策马直奔向雁谷关。
他那一眼,分明,分明是知道了些什么!!
雁谷孤墙之上,撕扯着扶苏魂魄的那一注孤月银光骤然消失,但,孤月幕的吞噬却并未停下。
扶苏身。下的孤墙急速陷落地底,抬眸仰望,四四方方的天幕上,她瞧见了漫天散落的火红绒花。
扶苏猜想,应是那只自阿榛的墨色剑息中,催生召唤出的火纹墨影巨鸟兽使自爆后,落下的一朵朵火红绒花。
有一朵火红绒花落到了她的手腕上,扶苏定睛仔细一瞧,才发觉火红绒花似曾相识。
活似,离氏宗庙里,那尊先祖石像手中,那一朵佛手香橼之花。
扶苏重新仰望向四四方方的天幕,真是无比幸运啊……阿榛他应该没事了吧……
突然,有一道人影纵身跃下了噬人的孤月幕,他朝她伸出了手,声嗓发颤。
“小乖,跟我回家。”
回家?
扶苏很想握住他伸来的那双手,可浑浑噩噩之中,她觉得很冷,很疼,好像有什么东西从她的身体里被强硬撕扯分离了。
朝她飞来的那一道人影仍在唤她小乖,扶苏却根本无力抬手,她清楚自己仍在下坠,疼得窒息昏迷之前……
好像,有人抱住了她。
她试图看清那人的模样,但有一片黑雾挡住了……她只记得,那人,好香啊…………
“小乖,醒醒!”
好熟悉的声音呀,低沉又稳重,像羽毛一样挠她心头……
唔……这是什么,好香啊……扶苏蹭了蹭……还软软的……
这到底是什么好吃的呀?
随即,背后一阵猛力拍击,扶苏连连咳咳咳,一阵剧烈的咳嗽,猛地吐出一大口水来。
费力睁开眼睛之时,恍恍惚惚地,扶苏觉得她好像看到了一张熟悉的脸,是谁呢?
扶苏很想仔细瞧瞧,可那张脸又是一片黑雾闪过,很快地便消逝了。
待扶苏喘匀了呼吸,定睛一看,却是戴着狰狞玄铁鬼面具的黑袍男人,沉沉黑眸居高临下,自责又担忧地凝望着她。
而她背后,黑袍男人那一双宽厚温暖的大手正轻缓拍着,替她顺气。
“……是你……救了我吗?”
“嗯嗯!娘亲,是榛伯伯从手里将你捞上来的哦!!榛伯伯可厉害啦!!”
呦呵,她幻听了么,竟还能在孤月幕中听到小狐狸的小奶音?
扶苏目光循声落在黑袍男人左侧,惊喜一笑,果然是小狐狸秦缺。
小狐狸被叮嘱了不能靠自家娘亲太近,因此此刻,他探头探脑,眨着又黑又亮的大眼睛,想靠近又不敢。
扶苏一笑,小狐狸秦缺胆子立刻大了起来,邀功似的向自家娘亲解释。
“娘亲,你刚才可吓人啦!榛伯伯在水里找了你好久,你还一直流血呢!也是榛伯伯帮你止血的哦!!”
扶苏收回目光,敛眸思忖犹豫了一会儿,才鼓足勇气重新抬眸望向黑袍男人,意有所指地嗫嚅着,再次问了同一个问题。
“……是你……救了我吗?”
小狐狸秦缺或许误会了,扶苏暗想,可黑袍男人该是心知肚明,才是。
她问的不是这一回,她想知道的答案是,十二年前……她差点被孤月幕吞噬之时,是不是这个看似孤傲冷酷,莫名其妙总爱跟她生闷气的,古古怪怪的神秘黑袍男人,在她被掩埋的最后一刻,不顾一切跳入孤月幕,救了她。
被扶苏那双干净月眸一瞬不瞬地盯着,黑袍男人突然觉得他人生里,所有的阴暗秘密都无所遁形,甚至包括适才,她无意识拂了他的唇,他心底不该存在的旖旎心思。
为她拍背顺气的动作停了下来,他根本不敢多生希冀,只如履薄冰地小心试探,“你想起了多少?”
“雁谷关,火陵炁阵,孤月幕的开启……墨银软剑认主,你召唤出了巨鸟兽使……还有……”
如水月色之中,被召唤出来的兽使冲天击败了孤月银光,这才救了她。
难怪,巨蛇妇袭击豫章北郡之时,黑袍男人召唤出来的那只兽使,竟是从男人的墨色剑息与月色银光之中,被召唤出来。
那时候她并未将两者多作联系,如今稍加深思,原是因黑袍男人的兽使诞生于墨银软剑认他为主之后。
认主之后,墨银软剑的孤月银光,融了一部分在黑袍男人他的剑息之中。
“阿榛,你后来跳下了孤月幕吗?”
扶苏虽是苏醒了,但先前受的伤尚未恢复,过多失血也导致了她浑身仍隐隐作痛,说话声跟小狐狸似的,软糯糯。
“阿榛你先前为何不告诉我,我就是那个开启孤月幕的人?”
又软又乖的声音未落,扶苏被一把紧紧抓住肩膀,她瞧见黑袍男人的眼睛一下亮了,难以置信地问她。
“小乖,你喊我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