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岐皇后为争宠,不顾孱弱身体,接连生了两个皇子,皇后却生小皇子时难产,对小皇子很是怨恨。
——老皇帝本想将天岐帝位交给小皇子,皇后却陷害小皇子与宠妃私通,导致老皇帝一怒之下,将小皇子流放天岐南境。
“天呐!!导致难产缘由有许多,怎能怪到你头上?!”
阿离震愕:“但你们天岐皇族的父子关系也脆弱了吧!!这都能相信?!”
“你不怀疑,我是骗你的?”
秦子昭嗤笑:“或许,我当真与父皇的宠妃有染呢?”
阿离摇摇头:“老皇帝都要将帝位传给你了,待你成为天岐之主,要娇艳、妩媚、清冷、活泼……什么样的美人没有,何必非得冒着背伦之罪,与老皇帝的宠妃私通呢?我瞧着你也不像是蠢笨之人,不至于这点事都拎不清吧!!”
秦子昭敛眸,舒然一笑,朗声道:“迷笛谷的姑娘,都像你这般有趣吗?”
“那当然!”
阿离骄傲:“迷笛谷什么都好!”
话落,阿离却又有些落寞:“可惜,你看不到了。”
“无碍,我有你足矣。”
秦子昭抓着适才掀下的红盖头,语带笑意:“咱们拜了天地,便是成了亲的夫妇,以后你是我秦子昭的了。”
“你又不喜欢我,是为了挑衅秦煊,才娶的我吧?”
知晓了绑架她的秦子昭身世,又清楚了秦子昭与他皇兄秦煊争夺天岐储君之位时的恩恩怨怨……
阿离早想明白了秦子昭此举,究竟意欲何为:“我再猜猜,待我怀有身孕时,你应该会将秦煊引到此处来,对么?”
“你很聪明。秦煊他有眼无珠,却喜欢萧离。”
秦子昭很是慷慨地往阿离心头的伤口上撒盐:“离姑娘你更惨一些,分明喜欢他,为了成全秦煊与萧离两人恩爱,连换骨都愿意……但秦煊却什么也不知道,他甚至还以为,你是心甘情愿与我一道离开……”
“但我不会动你。”
阿离被秦子昭抱上/床榻,却并未有更亲近之举,他替她掖好绒被,吹熄了红烛。
“我等你真心愿意嫁我为妻那一日。”
……
黑暗中,阿离不禁想起以前,她也曾经期盼,成亲,嫁与她的煊煊。
洞房花烛之夜,她会满心欢喜等着秦煊挑起她的红盖头,喝下合卺酒,然后与秦煊生一堆孩子。
不知道从何处开始,一切都乱了。
……
夜幕徐徐落下,未央宫内,一对龙凤喜烛的明烈烛光映照下,萧离桃腮微红,甚是貌美。
萧离柔声问她面前的男人:“子辛,你会不会永远对我好?”
秦煊眼中笑意很浅,却宠溺地捏了捏萧离的脸:“朕答应过,你会是天岐皇朝最为尊贵的女人。”
萧离心里软成了一团,她想,她的义无反顾,她的不择手段,都是值得的。
从小到大,琅琊萧府中,父亲教她谋划博弈,父亲告诉她,她生来便是要当皇后,母仪天下。
如今,她全部都做到了。
她是这般庆幸,天岐之主亦是她心底所爱之人,以后,她定会像飞蛾扑火般,为他而不顾一切。
……
两月后,重新修葺而成的摘星楼。
回廊尽处,秦煊负手而立……廊道另一端,秦子昭缓步而来,手中提着一壶酒,神色轻松。
“这是我与阿离的喜酒,陛下可要给个面子,不醉不归才好!”
“阿离在哪里?”
秦煊等了两个月,尽数将天岐黑影卫派出,然而却寻不到阿离的丝毫踪迹。
他已经没有任何耐心,继续与秦子昭玩这一场游戏。
闻言,秦子昭轻笑:“阿离不喜欢胤都皇城,也不喜欢陛下。”
“朕与她之事,无需你来评判。”
秦煊将手中天山绫丝白巾丢给秦子昭,“三日之内,朕要见到阿离。”
秦子昭登时变了脸色,为何萧离没有毁掉绫丝白巾?还是秦煊故意诓他?
“奴兰女皇调拨十万大军,驻扎于北境凉州。”
秦煊目光所至之处,黄昏时分,残阳犹如沾血画就,他沉声道:“此番赤神蟒领军,天岐北境军无力抵挡,除非……”
“除非阿离相助……呵……我原以为你只是单纯地为了找回她……”
秦子昭狠狠喝了口酒,喝得急了,喉咙被呛得难受:“咳咳,陛下,阿离与赤神蟒对阵,她可能会死。”
“当今天下,战乱烽火,旱洪连连,掌权者必然需铁血手段,才能平复乱世。”
“我当年输给你,真是输得不冤……但阿离,不是冰冷的黄泉,她是活生生的,有血有肉,会哭会笑!”
偶有苍鹰飞过胤都皇城上空,一派庄严肃穆。
秦子昭转身,正色直视着天岐之主,男人冷冽,“我用了真心待她,我一定不会再输。”
话落,秦子昭饮尽最后一口酒:“秦煊,你那沾满鲜血的脏手,配不上阿离。”
秦煊伫立摘星楼之巅,眼中是天岐繁华江山。
呕心筹谋,拈棋定乾坤,旁人不懂,但他的阿离,他聪明的小姑娘,定然会明白他。
……
…………
阿离在小楼里住了两个月,还挺舒服,秦子昭说是要等她心甘情愿成为他的妻,倒还真的身体力行。
知道她喜欢稀奇古怪的小玩意,隔三差五便一框框地往小楼里运;知道她喜欢甜食,红糖藕酥、糖炒栗子、牛酥糖、东境定州才有的甜水亦大手笔地往她面前送;甚至为了寻了数本早已失传的道门古籍,替她解答了许多疑惑。
秦子昭与秦煊虽然是兄弟,但两人性情却全然不同。
阿离有时恍恍惚惚,会好奇,若是当年她在迷笛山谷里救下的,是秦子昭,如今又会是怎样的局面?
但秦子昭似乎很不喜欢她提及迷笛谷,阿离不解,迷笛谷究竟犯了秦子昭的什么忌讳?
然而,未等阿离弄明白,秦子昭竟将她带回了胤都皇城。
重新住回摘星楼,阿离深觉恍若隔世。
那场大火之后,摘星楼重新修葺,楼中所有摆设皆与先前她居住时一模一样……
甚至连裴裴都还是摘星楼的大宫女,替她每日喂养她顺手救下的一只小猫……
然而,曾经的一切,随着摘星楼而抹去,她的记忆仍在,阿离无法若无其事地面对这一座冰冷刺骨的天岐皇城。
被秦子昭送回摘星楼的半个月某后,午歇时,裴裴紧张来报,皇后娘娘驾到。
阿离心底排斥见萧离,但毕竟萧离已是天岐皇后,整座天岐皇城的另一个主人,她也不好将萧离晾在一旁。
阿离让裴裴将人请进来。
朱漆殿门大开,柔弱美人,轻摇画扇,便那样袅袅走了进来。
袅袅兮如轻云出岫,仿佛兮若流风回雪。
云鬓高拢,一袭烟波水兰抹胸曳地长裙将她的玲珑身段完美勾勒出来,甚是貌美。
自从两人换骨后,此刻,是阿离与萧离头一回见面。
阿离心想,任谁见了如此美人,都会心动才是。
“本宫该称离姑娘为子昭弟妹,亦或是离妃?”
阿离随意回道:“皇后娘娘更愿意用哪一个称呼唤我呢?”
说话间,萧离已然来到阿离面前,居高临下,俯视着轮椅上的白衣女子:“无论哪一个,你都不该回来的。”
“此话,皇后娘娘应当去警告秦子昭才是。”
阿离转动轮子来到茶桌前,为萧离倒了一杯热茶:“皇后娘娘此番,又想要告诉我什么?”
萧离施施然坐下,有意无意间,眸光扫视过阿离盖着薄毯的双腿,心头闪过一丝杀意。
“当初你离开胤都皇城,本宫想着你以后与天岐皇族应再无关系,自然没有必要背负血仇……但如今离姑娘你又回来了……本宫深知,被人瞒着的感觉并不好受,此番,特意与离姑娘一见,自是来告诉离姑娘真相。”
阿离不明所以:“皇后娘娘但说无妨。”
“本宫自小得太后疼惜,接入宫中教养,与陛下,还有子昭一道长大。”
“哦,青梅竹马,两小无猜……”
阿离很是配合地表露出一丝羡慕,认真赞叹道:“想来陛下对皇后娘娘的感情,是极深的。”
“那是自然,本宫与陛下情意之深……”
萧离很是享受阿离的羡慕,目露得意,隐隐炫耀道:“旁人无法读懂……”
阿离抿唇,看向摘星楼窗外,晴空万里,神思便有些飘远了,“皇后娘娘今日,只是想说这些吗?”
“本宫与陛下朝夕相处,两情相悦,他的抱负,他的雄心,本宫心中都清楚。”
萧离摩挲着杯沿,“陛下曾对本宫许下承诺,会让本宫成为西洲大陆最尊贵的女人,陪着他看尽日出日落。”
顿了顿,萧离眸光不着痕迹地拂过阿离略显苍白的脸,心中更是得意。
接下来,她便要一字一句,皆如沁了秋水与寒霜的利刃,一刀一刀,冰凉刺骨,深深扎进这个妄想夺走秦煊的女人心底。
……
“离姑娘可还记得你是因何而入胤都皇城?”
阿离收回目光,打量着萧离,心生迟疑:她自然记得,迷笛谷遭逢大难,幽木国攻入迷笛谷中杀害她的亲人……
萧离笑道:“陛下登基之后,幽木国主派来杀手袭击陛下,陛下孤身一人不敌,跌落山崖,却意外进入了迷笛谷。亦是那时候,陛下才知道,原来传闻是真的,东海之上竟然真有一座小岛,住着通晓道门符诀法阵之术的灵女。”
“伤好之后,陛下得知了迷笛谷护谷法阵的布置,更是知晓了破阵之法。”
“陛下离开迷笛谷,与在东海之上寻找他的东境水师相遇,将迷笛谷破阵之法交给了沈将军。”
“东境水师连夜攻上小岛,攻破迷笛谷,迷笛谷离族人几乎被屠/杀殆尽。”
阿离已然知晓了萧离所言究竟是何意义——秦煊杀了她的亲人,杀了纱衣,杀了桑树爷爷。
“皇后娘娘怕是不知道……我捡到了绫丝白巾,幽木国兵士独有的佩戴之物。”
阿离辩解道:“那日更有迷笛谷人亲眼目睹幽木国主出现在迷笛谷,我拿画像给幸存的迷笛谷人辨认过!!”
萧离含了口热茶润嗓:“幽木大军的确去了迷笛谷,迷笛谷之阵会在那夜被攻破的消息,却是陛下派人送去的。”
阿离声音发颤:“为什么?”
迷笛谷数千年避世,对天岐皇朝更是毫无威胁,秦煊为何要对迷笛谷下毒手?
“天岐需要灵女,对天岐之主死心塌地的灵女。”
阿离双手攥紧了轮椅把手,冷冷笑了笑:“是啊,我凭什么要听从顺服于区区一个凡世之人呢?当然是有大恩于我才好啊……利用天岐南境的幽木国叛军为替罪羊,担起屠/杀迷笛谷之罪……紧接着,他再正义凛然地,以替迷笛谷灵女报族仇为名,讨伐幽木国……正好可以借我之手,替天岐除掉心腹大患……如此一举多得,真是再好不过的算计了……”
纱窗前,萧离可怜地看着阿离:“还有那场大火。”
阿离心头一抖:“那场大火?”
萧离推开窗扇,让满院的淡雅清香随风飘进屋里。
“陛下曾从一本古籍中看到,迷笛谷,最怕火,而火陵炁阵,久燃不息,对付迷笛谷最好。”
“陛下幼时得太后教导,精通道门之术,布一个火陵炁阵,于陛下而言,再简单不过。”
顿了顿,萧离继续道:“本宫觉得你很是可怜,这才亲自将真相告诉你,你或许还不知道,奴兰国的女皇已派赤神蟒率军准备从天岐北境攻入……那赤神蟒据说是不周山异兽,神蟒之力无人可挡……而陛下打算……让你随军上战场。”
真是可笑,凭着她的道术修为,拼死一战,自可离开天岐皇城。
然而,因为被设计欺骗的一场动心,却被困在轮椅方寸之地,只能束缚于眼前巍峨高楼之中。
阿离心底冷笑:她曾经觉得萧离断了双腿可怜,如今,却是萧离来可怜她。
这真是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
当真是可笑!
……
当晚,太极殿的高公公竟然来宣旨,要阿离侍/寝。
阿离气得头昏,两个多月以来,头一回万分期待秦子昭那混蛋赶紧出现在她面前!!
裴裴察言观色,小心试探道:“姑娘,陛下接你回来,这侍/寝之后,姑娘你至少也会是贵妃尊位,不该高兴一点么?”
“秦煊胆敢动我一下,明日我便是你们天岐,弑君的罪人。”
裴裴脸色大变,忙不迭喊着摘星楼内的小宫女们赶紧将屋中的伤人利器全部收拢起来。
……
秦煊进门时,阿离正在刺绣,是先前她因秦煊遇刺昏迷而未能完成的绣图。
从她指尖落下的那滴血,已干涸暗红,如同污渍一般黏着于素白的纱绢之上。
秦煊大抵是从裴裴处得知她未用晚膳,命太极殿的小厨房做了几样阿离喜欢的小菜,亲自提了进来。
“是你喜欢的鸡茸参粥……还有刚刚进贡上来的新鲜豆枣,加上两颗溏心蛋……”
阿离不发一言,默然盯着秦煊,铁石一般冷硬,剑眉星目锋锐凛厉,仅仅是眼神,便已能将她的心口割伤。
原来纱衣口中,她身为迷笛谷灵女,要辅佐的圣君,是此等模样。
冷心冷情,万物皆是他手中的棋子,掌控,摆弄,肆无忌惮地践踏旁人的尊严与信任。
阿离敛眸,不再愿意见秦煊一眼。
奶白的参鸡汤将小米熬煮得软软糯糯,散发着咸甜香气。
阿离从来不与五谷过不去,她捏着勺子,先喝了一口汤,状似不经意提及:“午歇时,我梦见纱衣了。”
阿离轻笑着问秦煊:“你不好奇,纱衣,她告诉我什么吗?”
阿离面前,秦煊握着木筷的手,隐约发颤,“是嘱咐你按时用饭,天冷多加衣吗?”
“啊,这些小事,纱衣知道我不是当年的小姑娘了,我会好好照顾自己的。”
阿离漫不经心地搅动着参粥,几乎要被她捣成一碗浆糊,“她告诉我的事,更重要,比我自己的生死都还要重要。”
“——幽木国并非灭我迷笛谷的罪魁祸首。”
默然不语的秦煊给阿离夹了块蜜汁茄子:“人证物证俱在,怎会不是?阿离你只是最近太累了,胡乱做下的梦罢了。”
阿离眸底渐渐冰冷,喉咙甜腥和着参粥,硬生生咽了下去。
她垂眸,轻声应道:“没错,灭谷大罪,自然是要认真查清楚的……人证,物证,都要有。”
——萧离不至于因为她回宫,便编了个弥天大谎来哄骗她。
——但秦煊听见她时隔多年,重新提及迷笛谷之难,反应却耐人寻味。
当年的迷笛谷惨案,定然还有隐情,秦煊分明清楚,这些年却都一直瞒着她!!
“我想迷笛谷了,我想回去看一看。”
殿内的层层薄纱被夜风吹起,烛火摇曳,偌大殿内,却死寂沉沉,只剩纱影憧憧。
迷笛谷中,熊熊燃烧的火海,她的亲人无望哭喊,纱衣离别时绝望的背影,在阿离脑海中一一浮现。
曾经压得她难以喘息的惨烈记忆,不断翻涌,心里怀疑的种子,吸食着她的血肉,生根发芽。
萧离将她推进了一处深渊,周遭不断有水渗进来,一点一点,将她溺毙其中。
不安疑虑如同像魔鬼一般缠住了她,逼着她探寻更深处的真相。
那些被花团锦绣所掩盖的,肮脏,龌龊……里面藏匿的,真正的秦煊究竟是何模样?
冷风飕飕,将阿离鬓边几缕青丝吹乱,亦冷了她的心,冰寒彻骨,双腿的膝盖处又隐隐疼了起来。
……
一顿夜宵的结果,因阿离提了迷笛谷而变了味道。
阿离裹好被子,秦煊如同以往一般,坐在床榻边,轻轻哼着小调哄她入睡。
半晌,阿离昏昏欲睡之际,突然听秦煊问她,“这两个月,你让子昭哄你睡觉了吗?”
闻言,阿离认真回想了一番,秦子昭倒是想,但他哼得实在是太难听了,别说睡着,她反而越来越亢奋。
然而,既然是秦煊亲口问她,阿离故意要让他添堵。
“嗯,他哼得可难听了,我让他努力改正呢……”
阿离认真道:“我答应他了……哪天他把我哄睡着了,我就亲自下厨,给他做一顿他最喜欢的全猪宴。”
秦煊默默咬牙,意有所指地,又重又沉地呵笑了笑:“是吗?他倒是用心了。”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