奇田直逼平胥,对战平胥,本以为是一场恶战,但实际却可以用不费吹灰之力来形容了。
平胥天子,临阵倒戈。
奇田不战而胜。
罗英站在城墙上,火红的衣裳迎着风咧咧作响,任由发丝凌乱,胡乱散了满脸。她一动不动地站着,仿佛一尊雕塑。
“母后。”
这是秦琰最后一次这么叫她了。
“放手吧。”他说,“我们败了。”
秦琰走过去,将一动不动的罗英扶下城墙,“争了将近十年了,放下吧。这天下,我们不适合,就交给锦衣和沈意,相信他们……”
罗英原本双目无神,但当听到罗锦衣和沈意时,猛地打开了秦琰的手,“不不不!这天下是我的,以前是,现在也是!哈哈哈,是我的,是我的!”
罗英奋力挣脱开秦琰,不由分说就朝下城墙的台阶跑去,由于跑的太急,一不小心竟从台阶上摔了下去……
“那她后来怎么样了。”沈意问。
罗锦衣叹了口气,“不知道,御医说可能过几日就醒过来了。秦琰,带她离开了。”他脸上似有几分同情,她同情的是自己的姑母罗英,而不是太后罗英。
“也好。”沈意道,这也许是最好的结局了吧。
宫里的人已经遣散的差不多了,只留了几个实在无家可归,或者不想走的留下继续做事。至于秦子胭……
“公主,你,你真的决定要留在这里嘛?”万停站着秦子胭旁边,面上罕见的带了几丝红晕。
“嗯,”秦子胭带着万停慢慢向前走,“皇兄以前不让我随便出去,说是怕我走丢啊什么的。”
秦子胭低下头,随手折了片叶子把玩,“其实我知道,他是怕太后为难我。以前那些皇兄的死因,我其实是知道了……”
秦子胭是秦琰同父异母的妹妹,也是除了秦琰之外,唯一幸存下来的一个。秦琰要留下她,这其中的艰难,可想而知。
可秦子胭对于秦琰,永远感觉是陌生的,她曾经亲眼看见秦琰杀害自己母妃,也曾亲眼看见秦琰为了留下自己在太后殿前跪了一夜……
“我们……现在要去哪?”万停犹豫道,这路怎么那么像是往相府走的呢?哦不对,现在不是相府了,而是万府,罗锦衣答应把这处宅子留给万停。
“回家。”秦子胭头也不回,“切,这话还得我自己说,本姑娘到了要出嫁的年纪了,看你觉得还行吧,怎样,娶吗?”
“啊?”万停愣住了,他将秦子胭的话在脑海里不断重复,重复了两三遍之后才反应过来,连忙开口,“我……”
可秦子胭已经走开一段距离了,于是他加大音量喊道:“我娶!”
“还用得着你回答,快跟上收拾东西!”秦子胭头也不回,但面上却满是幸福和喜悦。
…
秦琰走了,留下了四分五裂的平胥和不愿上朝的满朝文武。
平胥罗锦衣是不会保留的。至于满朝文武,平胥都没了,留着他们作甚?再说了,怨者不来,来者不怨,有些人留着也没用。
翌日,闹市中多了几张告示,告示面前水泄不通。
“这是啥啊?”
“你还不晓得吧,从地牢里关了三四天,出来后皇帝都换了。”
“就是的,罗锦衣!明天马上就登基了。”
“那,那平胥……”
“平胥什么啊平胥,皇帝都跑了,明天起就是奇田了。”
听见这话,周围的百姓先是一番唏嘘,接着开始庆幸,平胥终于没了,然后奔走相告。
平胥,是一个很神奇的国家,刚刚建立时,名不正言不顺,却能收复人心。建国百年,几乎是安安稳稳,未曾有过多么惨烈的战争,百姓生活确实一日不如一日。到了灭国之时,竟然也没几个人去怀念……
出乎罗锦衣预料的是,翌日早朝竟然来了不少老臣——都是些告老还乡,已经在家呆了大半年的时光了。
他们按照以前的职位,一一站立,静静等待着罗锦衣登基。
内殿里,罗锦衣别扭地往身上一层一层地套着龙袍,套了半天才穿了一半不到,罗锦衣叹了口气,“我不想穿了沈郎君,要不还是你来吧。”
沈意接过他手里的衣服继续帮他套好,“说梦话呢?事已至此,硬着头皮上吧,我的陛下。”
“嘿,这个听起来不错沈郎君,再叫一声来听听~”
沈意啪地一巴掌呼他脑袋上,“别得寸进尺了,注意称呼,别让他们等太久啊。”
“哦。”罗锦衣不情不愿地提着衣服走了。
沈意见他离开,叹了口气,开始换自己的官服,兜兜转转,自己又成了个御史。
等沈意穿好衣服,罗锦衣已经在大殿上邀他上去了,沈意抬头,仰望了龙椅上的人一眼。
罗锦衣也抬眼,看着沈意。二人相视一笑,一路的霜花霁月,一路的风雪归途,只需这一眼,一切尽在不言中。
罗锦衣已经打了好多腹稿,但在看见沈意的一瞬间,却只是简简单单道了句,“封沈意为御史大夫,可有异议。”
罗锦衣像是在询问众臣,可目光却从沈意进殿之时,就落在了他身上,一刻也不曾离开。
异议?当然不会有了,不管是在平胥还是在奇田,沈意就是沈意,是永远的战神,永远的玉面阎罗。
只是,这百姓眼里的玉面阎罗,在面对当今新帝时,眼里却褪去了冷漠和平静,取而代之的,却是满目温柔。
他开口,应了句:“臣,领旨。”
朝堂渐渐恢复起来了,只是官员大多是自荐的,宁缺毋滥,终究不是办法,再说了,有人自荐那就要酌情给个机会。于是朝堂上的职位好歹是都有了人。但有些人,多少有些人与奇田,是貌合神离的。
罗锦衣也不急,等科举完后,再进行一次大换血吧。
朝代改了,国家换了,皇帝重立了,但科举是国家最重要的事之一,自然是不可能荒废的。
因此,一年一度的科举,今年也是照常举行了的。
罗锦衣登基后没几天,就遇上了殿试。历朝历代,读书人的思想,最容易改变,也最不易改变。当然,目前为止,罗锦衣遇到的都是前者。
“下一个,方秉寒。”
随着宦官极其奸细的嗓音,本次殿试最有可能夺得冠首的书生方秉寒慢慢悠悠走了进来,不行礼也不跪拜。
没有其他应试者的慌张和忐忑,相反,方秉寒看起来很淡定。
淡定道罗锦衣有点不淡定了,这人怎么一个劲儿地盯着沈意看?应试就应试,看沈意什么意思,沈意脸上有答案嘛?罗锦衣十分不满。
“你……”
话才说了一个字,就被方秉寒打断了,他看看沈意,又看看罗锦衣,接着冷笑一声,“我倒是没听说过,哪次文试还有个御史大夫杵在边上看着的。”
没等罗锦衣开口,沈意自己回答了,“那你现在见着了。”
方秉寒本以为对方会退下,没想到他竟然反过来噎自己了?
“你……简直无耻!”
沈意也不恼怒,“哦?请教阁下,何为无耻?”
“你,哼!”方秉寒猛一甩袖子,负手而立,“都言沈公子文质彬彬文武双全,待人接物颇有风度,今日一见,哼,不过如此。”
沈意:“谬赞了,不过,既是参加考试来的,面对考官不跪不拜就算了,招呼也不打,一上来就挑剔?怎么,这就是方公子的风度?”
方秉寒又是一愣,接着极其不愿地要行礼,却被罗锦衣叫住了,“都是些虚礼,方公子人心不在此,朕也不好强求。如果没猜错的话,方公子是有事要讲吧?”
这下方秉寒倒是有些不好意思了,他原本是想来教训一番罗锦衣的,好好的臣子篡权夺位,像什么道理!他自小就学的文人风骨和作风,断不可让他认这样的人为君!
原本以为这样做就能激怒罗锦衣,方便自己借题发挥然后狠狠地批评他们一顿,就算自己身死,也能为无辜的平胥讨回一点点公道。
没想到罗锦衣不但不恼,反而问他什么事?
见方秉寒一个劲的犹豫,沈意暗笑一声,开口道,“怎么,方公子可是不敢讲?”
“哼,有何不敢?”方秉寒这人最见不得别人激他,此刻面对沈意的挑衅,自然是坐不住了。
“想我平胥泱泱大国,自……”方秉寒在大殿里扬声宣讲着平胥的历史,话里掩饰不住的向往和敬佩,听的大殿里的宦官宫女一些的起了一身冷汗。
这人怎么敢……
可罗锦衣和沈意却听的饶有趣味,不仅如此,见方秉寒说了一大通,罗锦衣还好心叫了宫女给他倒水。
小宫女闻言不确定地瞅了瞅罗锦衣,又瞅了瞅沈意,犹犹豫豫的不敢走,沈意觉得好笑,小声问她,“怎么了?还不去?”
小宫女见沈意跟她搭话,脸上顿时起了红晕,她小声回答,“陛下让我给方公子水……要不要加什么啊……”
闻言沈意更想笑了,怎么都以为罗锦衣要杀方秉寒?就一个书呆子,还挺好玩的,杀了干嘛?
于是他对小宫女郑重道,“加。”
“啊?”小宫女惊讶地张大嘴边。
“加些糖吧,听说方公子喜甜,多余的东西,一律不许放哦。”
小小宫女这才松了一口气,连忙跑去倒水了。
看着眼前的水,已经小宫女躲躲闪闪的眼神,方秉寒心中隐隐有了定论,但他是谁?他是方秉寒,是平胥最后遗留的风骨!
于是他一仰头,将水全部咽下肚,砸了砸嘴,嘿,还是甜的,死而无憾了。
罗锦衣没有听到小宫女的问话,他只是觉得好笑,怎么喝个水喝出了断头酒的意味?
方秉寒喝完了水,开始加快语速,刚开始还是满口之乎者也,引经据典地夸平胥,现在已经转换成大骂罗锦衣篡权,骂沈意叛国了。
待方秉寒骂到词穷以后,罗锦衣这才开口,“骂完了?”
方秉寒有气无力地点了点头,他觉得自己已经快要死了。
“敢问平胥开国皇帝,是怎么当权的?”
方秉寒不说话,废话,不就是篡权嘛!
“还有,为何方公子刚刚,闭口不谈平胥现象,反而一个劲儿在夸历史?方公子也觉得,平胥是一日不如一日了?”
方秉寒还是不说话,心道,你说的都对,但我就是不听你狡辩。
他心里虽然都清楚,但对于平胥历史的向往和崇拜,已经根深蒂固地印在他脑海里了,他不忍心看着“平胥”这两个字,消失在版图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