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八章 勃然一怒废儿皇(中)
花痴梨2025-07-02 19:496,109

此时,门外的太平险些晕倒,她扶住墙壁勉强支撑着自己。蓉蓉走上来将她搀扶住这才慢慢走下楼去。一路上太平都沉默不语,她心痛得连流泪都忘记了。欺骗、背叛同时袭来已经摧毁了她对爱情的信念,更何况她才知道自己在那个人心中原来是那么的一文不值。

  她该憎恨夺走她清白之躯的贺兰敏之吗?然而,比起问都不问一句便在心底判了自己死刑还要温言软语,百依百顺地装作恩爱的薛绍来说,敏之的无耻和卑劣反而显得是那么坦荡。太平觉得自己就像一个天大的傻瓜,这些年来被人设计、玩弄还浑然不觉地认为这是幸福。如果说当年初见薛绍时她有多么地心动那么此时她就有多么地憎恶!

  薛绍赴宴归来醉意阑珊地走进卧房,进门便被当头一盆冷水浇了个透心凉,霎那间酒也醒了,一肚子的怒火无处宣泄。却见太平正坐在当中的一把椅子上,面无表情地看着自己。薛绍下意识地低头打量了一下自己,也没什么不对的地方啊。

  却听太平冷冷地问道:“酒醒了?”

  薛绍一笑,心想太平估计是因为自己喝酒晚归而生气,于是说道:“都是那个李冲非要灌我酒。”说着揉了揉头来到太平面前。

  “站住!”太平突然厉声道,把薛绍吓了一跳。“你有什么想法,有什么要求,甚至有什么疑问,大可像个男人一样堂堂正正讲出來。表里不一才叫人瞧不起!”

  薛绍被太平这突如其来的一问弄了个莫名奇妙,“太平,你这是怎么了?”

  太平冷冷一笑,“刚才那盆水很凉吧?你此刻应该有一肚子的火,既然有火就发作啊!没人让你强装笑脸像个哈巴狗一样!”

  太平还从来没有用这么难听的话羞辱过自己,薛绍的怒火一下子就被点燃了,但理智让他依旧努力克制。“太平,你这又是干什么?有什么话不能好好说吗?”

  “好好说?好啊,那我今天就跟你好好说清楚!”太平瞪着薛绍,极力克制着几乎要颤抖的声音,“我问你,我在你心中到底是个什么样的女人?你为什么要娶我?娶我是不是让你后悔了?”

  薛绍暗叫不好,但他依然强装镇定道:“太平,你在说什么,是不是从哪里听到了什么闲言碎语?”

  “闲言碎语?你以为我太平是个耳根子软的人吗?我且问你,如果我不是公主你还会娶我吗?如果我不是公主这些年你还会对我百依百顺,关怀备至吗?说到底都是假的!如果没有公主的头衔我在你心里根本什么都不是,连一个丫头都不如!你以为娶了太平公主就能要风得风要雨得雨了,结果很失望吧!你想要的什么都没得到,还要忍气吞声委屈求全。你是不是每天都在心里悔不当初啊!是啊,早知今日何必有桃林的英雄救美呢?你不是口口声声说自己是七尺男儿吗?如果你还是个男人,就干干脆脆地把心里话都说出来。不要自己窝囊还要把脏水往别人身上泼!”

  太平的声音在薛绍听来刺耳极了,一时间酒劲儿冲头让他吼道:“够了!太平,我的忍耐是有限度的,不要逼我!”

  “我就是要逼你怎么了?我倒要看看你的限度,看看你薛绍究竟还能无耻到什么境地!你不是想纳妾吗?那就拿出你刚才吼我的劲头啊!无论丫头、奶娘,还是青楼的妓女,你想纳多少就纳多少!”

  薛绍紧紧捏着拳头,此刻的他真恨不得拎起眼前这个女人痛打一顿,如果他们只是一对寻常夫妻他一定会这么做的,可是对方是太平公主。天杀的,我为什么要娶你啊!薛绍在心里百遍千遍地咒骂着。

  正在这时,突然有人急匆匆扣门,“公主,驸马,不好了!秀秀她刚才上吊自尽了!”

  这句话就像一记闷棍敲在薛绍的头上,他一时脑袋一片空白推开门就跑了出去。太平也愣住了,然后赶紧起身也往外赶。

  面对秀秀的尸体,薛绍彻底崩溃了,他竟然跪在地上放声痛哭起来。他是为秀秀哭泣,更是为自己哭泣,事已至此他还能怨谁呢?太平也被眼前的情景惊呆了,她没想到方才还好端端的一个大活人转眼间就这么没了,而且还是一尸两命。她更加为薛绍的失态而羞愧,这是要府中上下如何看待呢?太平突然感到一阵眩晕,竟然当场昏厥了过去。

  待她醒来,不见薛绍只有蓉蓉守在她身边,“公主,太医刚来过了,说是您有喜了。”

  如果是以往,太平会为这个消息欢欣雀跃,但此时她紧紧握着被角,眼泪竟然不争气地流了出来,难道这一切都是天意吗?

  好强的太平选择了沉默,她把那晚发生的一切都当做一场噩梦翻了过去,在世人面前依旧维护着她和驸马光鲜亮丽的形象。但她也清楚,发生了的收不回去,心变了,什么都晚了。

  一个月的服丧期满,新皇李哲终于迎来了亲政的日子。他一上马立刻册封韦氏为皇后,又把老丈人韦玄贞从一个芝麻大的小官一跃升为豫州刺史,一并还提拔了韦氏一门数人。对此种种我虽然很是不满,但毕竟是新皇登基,若是连这些事都不能自主必定有失威仪,所以我也就都由他去了。然而,朝臣们显然要比我较真得多,短短几日,各种针对新皇的牢骚和不满就灌满了我的耳朵,对此我只能说:“皇帝年轻,所以才需要诸位尽心辅佐!”在最初的日子里,我极力扮演好一个慈母的角色,交付权力的同时也在为他树立着威信。

  直到有一天,裴炎气呼呼地又来告状了,他说皇上要让韦玄贞当门下侍中,他和几位宰相是极力反对。那韦玄贞才学平庸,如果不是沾了韦后的光根本没有资格当豫州刺史,现在皇上变本加利又要授其以重权,这让裴炎这些一步步苦熬上来的宰相大为不满,于是当场表示出了坚决的反对。

  “太后,臣万万没有想到陛下不但不听臣等的劝告,反而怒言道,‘这天下都是朕的,别说让韦玄贞当宰相,就是把这天下送给他又何妨?’”

  “胡闹!”如此混账的话语竟然是出自一国之君的口中,我怎能不生气,但转念一想,这倒像是哲儿的性子,你说这孩子敦厚吧有的时候还很倔强,甚至于有点死心眼。只是当着满朝文武说出这么有失体统的话也确实太过分了。

  想到这里,我对裴炎说道:“裴卿,你是先皇的托孤重臣,有些话哀家也不妨跟你直说。皇上年轻,缺乏经验,处事有不妥当的地方你得多包涵,多帮他,甚至说是多教教他。虽说先皇遗命给了哀家一些权力,但皇上毕竟是皇上,哀家老了,今后这天下皇上可以依仗的还是你等朝廷重臣。”

  我用一番话打发了裴炎,也表明了立场,但想来想去还是觉得应该找哲儿好好谈谈,毕竟他的一句气话非同儿戏,至少暴露了他很多弱点。

  我来到御书房,没有让人通报而是轻轻走了进去。我抬头朝御案上方望去,看到的却是韦皇后端坐在御座之上正在看奏章。这一下我是又惊又气,连忙快步上前道:“皇上呢?”

  韦皇后看到我赶紧起身行礼,“母后怎么来了?”她看上去是那么镇定自若,毫不紧张。

  我狠狠瞪了她一眼,问道:“你在干什么?皇上人又在哪里?”

  韦皇后张口刚要回答,就听到帘幔后面扑通一声,我立刻抬脚走了过去,看到的却是正从地上爬起揉着迷离睡眼的哲儿。原来他在软塌上睡着了,却把满桌子的奏章交给皇后。

  我当时简直气得想要暴跳如雷,但还是努力克制着,“皇上,为什么是皇后在看奏章?”

  哲儿揉了揉脑袋回道:“母后,是儿皇让皇后代为审阅的。”他回答得倒理直气壮,好像本来就该如此。

  “你身为一国之君,怎能不理政务,而交由皇后处理?这里是什么地方,皇后该呆的是后宫!”这话是在训斥哲儿,同时也是说给旁边那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女人听的。

  谁知哲儿却不以为然,当着皇后的面顶撞我道:“母后当年不也是帮着先帝处理政务的吗?”

  好嘛,原来是向他父亲看齐啊,这才叫父行子效,传承得真是好。在那一刻我突然有了种将心比心的感觉,虽说自己当年那么做事出有因,但在外人看来的确是“牝鸡司晨”。但这话从哲儿口中说出真是让我既气愤又伤心,要我怎么教这个傻儿子呢?

  “先帝患有风疾,常头痛欲裂目不能视,哀家不得已才从旁协助,难道你也患了风疾不成?”我怒斥道。

  哲儿还没搭话,一旁的韦皇后竟然开口道:“母后,陛下他方才确实是不舒服。”

  话未说完,我便呵斥道:“哀家跟皇帝说话,你插什么嘴!”说着我再次狠狠瞪了她一眼,目光落在她那隆起的小腹上,如果不是看在她有孕在身,我真恨不得立刻下旨废了她。

  哲儿发现我是真的生气,这才赶忙说软话道:“母后息怒。是我疏忽了。”

  “疏忽?”我继续说道,“你身为一国之君,肩上扛的是天下苍生的担子,一个小小的疏忽就会造成什么样的后果知道吗?你想提拔皇后的家人,我不反对,可是凡事也要有个限度。什么叫做‘把天下交给韦玄贞又何妨?’你说这话的时候有多少人在场,会带来什么样的影响你想过吗?”

  听到这些话哲儿显然不高兴了,他对那些告状的行为十分反感,从当太子的时候起就被人告状,如今当了皇帝还要继续被告状,他大概觉得自己就像一个没断奶的孩子,事事还要被当娘的管吧。

  “又是谁去母后那里告状了?他们难道一天闲着没事吗?”哲儿抱怨道。

  我顿时有种想发火都无从发起的感觉,好像眼前摆着的就是一块朽木疙瘩。就算当娘的都觉得自己的儿子是出色的,可是这个儿子我真是拿他没有办法。

  “你以为他们愿意告状啊?你都说出那么大逆不道的话来了,你让他们这些做臣子的怎么办?先帝把这江山托付给你,是让你好好治理的,不是让你凭着一时喜怒就拿来送人撒气的!”

  哲儿的脸色告诉我他心中充满了不满只是不敢当着我的面表示而已。我又看了皇后一眼,也觉得当着她的面训斥皇帝是有些不妥,于是说道:“你先哪里也不要去了。稍后我会派人给你送些书来,你要静下心来仔细研读,从中领悟治国为君之道。”

  我是带着一肚子气走的,总觉得这些年来自己和儿子的沟通越来越有问题。没想到的是,我前脚刚走韦皇后就给皇帝吹上风了。她说:“陛下,你都已经亲政了,是不是也该回长安了?这洛阳毕竟不是都城。太后她老人家喜欢这里,不如就留她在洛阳养老。”这翻话很快就传到了我的耳朵。与此同时,裴炎又来禀报说发现韦玄贞在暗地集结兵马,不知意图何为。

  天呀,这是要把我软禁在洛阳不成?我这个傻儿子,原本以为当了几年太子也该长进了,没想到竟然活脱脱是个老婆奴。当初选他本就是权宜之计,现在看来或许真是做错了。

  整整几日我都愁眉不展,对于这位新皇帝我的好儿子我实在有点无所适从。我想到了狄仁杰,想找他帮我出出主意。谁知这家伙来了只管下棋,你刚想把话引入正题,他总有办法岔开。

  我这个气啊,决定跟他摊牌。“狄仁杰,你想干什么?”我厉声问道。

  谁知他头也没抬而是下了一步棋,然后说道:“臣下完了,该太后了。”

  我低头扫了一眼,“狄仁杰,你这棋子怎么放这儿啊?这是它该呆的地方吗?”

  狄仁杰仔细一看,用力拍了下脑门,“哎呀,错了错了,是放错地方了。”说着动手纠正,一边还说,“下棋就得讲究规矩,这棋子该放哪里就放哪里,放了不该它放的地方就要出事。”

  我听着狄仁杰的话不由眯起眼睛看着他。他却像没事人一般催促道:“太后,该您下了。”

  “哀家没心情了。”我说着站起身来,“狄公没事的话也请回吧。”说着白了他一眼抬腿离去。

  狄仁杰说的话我听进去了,人生就像这棋盘,每个人都有属于自己的位置,放错了的棋子就像是错位的人生,或许真的是我错了。李治,你说是我错了吗?此刻我真想咒骂李治,年纪轻轻你就自顾自逍遥快活去了,却把这副担子压到了我身上。你不是口口声声说这辈子只爱我的吗,那你干嘛还要逃跑?

  那一晚我以为自己会梦到他,但是没有。这么久了,我竟然一次都没梦到过他。

  “蝶衣,”我呼唤道,“去相王府。”

  我的车驾在相王府门前停下,就见王府大门紧闭,里面却闹闹哄哄的。我跟蝶衣说:“你悄悄去打听一下这是干什么呢?”

  过了一会儿蝶衣回来了,他说道:“听说这是相王殿下在给自己做法式呢。他把给先帝超度的僧人道士全都留在了王府,每天预演——预演着给自己超度。”

  听蝶衣这么一说我的鼻子险些没气歪了。好你个李旦,我知道你精,可是你把心思都用在这上面了?我还真没见过咒自己早死的,这不是做吗?看来,他是留了一手,早就想到我可能会有后悔的一天,也或者他是以此来防范李哲的猜忌,毕竟当初支持他当太子的呼声很高。这孩子究竟长了多少个心眼啊!那一刻,我这心真是凉到家了。

  算了算了,我摆了摆手打道回宫,既然他心意如此坚决我还费什么劲呢?我一个人仰望天空,想了很多,你说这是不是报应呢?我自己的儿子没有一个成器的,他们擅长的就是变着法子把我气个半死,而别人的孩子我又放心不下。我想到了李贤,难道这是上天在暗示我当初过分了?

  这时正巧裴炎觐见,他向我汇报了这段时间皇帝处理的一些政务,我是越听越失望,临了便随口问了句:“李贤现在如何了?”

  裴炎微微一愣。看他那惊讶的表情,我于是说道:“派人去看看吧!”我说这话的时候其实还没想好,但裴炎却显然听了进去。

  裴炎在心里暗自揣摩着太后的意图,结合近来发生的种种,敏感的他似乎闻到了一股不同寻常的味道。太后难道要重新迎回李贤?那可糟了!虽然李贤和太后之前不和,但说到底也是母子,自己可就不同了,如果真让李贤当了皇帝那么自己还会有好日子吗?裴炎越想越觉得害怕,他突然有了一个大胆的想法,趁着太后目前主意还未定,何不先下手为强?

  那一晚我突然梦到了顺娘。她的脸已经模糊了,但那温柔的语调依然如旧。她在梦中跟我说:“妹妹,千错万错都是我的错,就不要再为难孩子了。我只剩这一个孩子了,求你救救他吧!”我从梦中惊醒,诧异自己为什么会做这样一个梦。

  整整一天,我想了很多,做人应当保持的那一分公正终于占据了上风。平心而论,在李治的所有皇子中的确只有李贤最适合继承皇位,而他毕竟当了我二十多年的儿子,如果我这么做了,他也势必能够看出我的诚意,那么也应当会念及多年的情分善待他的弟弟妹妹们。于是,我做了一个决定,我要召回李贤。但是眼下这件事必须暗中进行,我得派一个不会引起注意的人去办这件事。我第一个想到的竟然是谢瑶环,但一转念觉得还是不能让她接近李贤,于是我想到了另一个人。

  “蝶衣,派人给小青带话,让她把婉儿从掖庭接出来送到这儿来。”多年不见婉儿了,我想她也该吃够了苦头,能够变得懂事了吧。

  婉儿来到我面前,依旧娴静端庄。这些年来她长高了不少,却显得纤瘦了,那双眼睛里流露出的神情也更加内敛了。我把密旨交到她手中,仔细嘱咐了一遍,她因该懂得这可能是她唯一的机会,所以我相信她一定会拼尽全力把事情做好的。

  小青很少来洛阳,这一次趁送婉儿的机会她才得以留下。那天,小青在贞观殿整理,她看着御床竟然愣起了神来,连我走进都没有察觉。我第一次看到她那般黯淡的神情,她用手轻轻抚摸着床褥竟然流下了眼泪。那一刻我才突然意识到,原来这姑娘把感情藏得如此之深。

  我突然想起了贺兰越石,那位我连容貌都不晓得的公子竟然曾经想过要娶我为妻。世间的事就是这么奇妙,当你专注地看着远处的风景,或许你已成为别人眼中的风景。

  雉奴啊,如此想来,你我其实都是幸运的,在我们的生命中爱过也被爱过,还曾被一些我们不知道也想不到的人偷偷藏在心里。就让秘密永远成为秘密吧,如此或许才可以美得长久。

  婉儿日夜兼程赶往巴州,眼看就要到了却被一场突如其来的大雨阻断了去路,无奈之下她只好到附近一座名叫木门的寺院暂避。

  雨依然不停地下着,婉儿望着山野间一片灰蒙蒙的景色脑海里不禁回想起儿时的种种。原来,李贤留给自己的记忆总是温馨而美好的。虽然时至今日,婉儿也说不清李贤对自己究竟意味着什么,她或许曾经也有过心动,或许从来也没有真正接受过他,但无论怎样,他们之间从小一起长大的那些经历已经注定成为了婉儿一生不可磨灭的回忆。

  婉儿正在出神,就听寺门被咚咚叩响,随之进来了几个人,为首的那人身材魁梧,婉儿仔细看来发现认识,是太后曾经提拔过的一员武将丘神勣。

  丘神勣看到婉儿也是一愣,他上前施礼道:“上官姑娘,你怎么会在这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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武媚天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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