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程小猫 程梦琰 原作;梅八叉 改编2024-09-09 17:447,400

我要去香港

程苗苗对油田基地以外世界的向往,要追溯到她六岁时程鹏飞去西安开会学习,当时她在地上打滚哭着要一起去,还理直气壮自称“家属”都没有如愿。

幼小的程苗苗伤心了很久,还暗自记恨:爸爸一定是去西安逛动物园不带我!

十六岁的时候,程芽芽因为成绩优异,被选拔参加省里的奥数比赛,程苗苗更是没份去,贾代玉还奚落她:“你有能耐你也去西安参加比赛啊!数学都考不及格,这时候嚷嚷啥?晚啦!”

程苗苗气得甩手就走,还撂下狠话:“都不带我是吧?行,哪天我自己去,西安算什么,我去北京!去上海!”

贾代玉不以为然:“去呗!去大西洋也没人管你。”

就冲着这句话,程苗苗觉得自己要去香港这件事儿一定会得到贾代玉同志的支持,没见她对外面的花花世界也向往无比,一会儿穿旗袍跳上海探戈,一会儿又要喝手磨咖啡吗?

万万没想到,她回家一提起这事儿,正和程芽芽练交际舞的贾代玉就直接把手里的道具扇子砸了过来:“不准去!”

程苗苗捂着头,简直不敢相信:这还是我那个开放自由的妈妈吗?

时光荏苒,当初开皮卡私奔,勇闯戈壁滩的贾代玉在二十年日复一日的稳定生活中也渐渐变得慵懒起来。

外面的花花世界确实招人爱,孩子们要是有本事考出去她举双手支持,但程苗苗留下来顶班也有什么不好,每年国家分配来油田的那还是大学生呢,照样要在基地过一辈子。油田多好啊,福利稳定,设施周全,从幼儿园到中学一条龙服务,下班之后还可以约上好朋友一起去工人活动中心跳跳交谊舞。

程苗苗不明白母亲为何突然变得保守,更不明白连一向宠爱她的父亲程鹏飞也不支持她。

“为什么呀?”她闷坐在楼下,对着程鹏飞抱怨,“我都是大人了,你们还管着我?”

程鹏飞耐心地解释:“你暑假在基地里到处瞎玩,我们管过你吗?但这次不一样,你从来没出过油田,更别说去那么远的地方。”

“就因为没出过远门才要去啊,人总有第一次。”程苗苗不理解,更加窝火,瞪着眼睛呛声,“爸,你怎么这样?一点儿冒险精神都没有,特别的……无趣!你们一辈子窝在这个小地方过日子,活着有意义吗?”

对于女儿的无端指责,程鹏飞依然冷静地分析:“做父母的,如何把娃娃安全带大才是有意义,我不能图你夸我一句有冒险精神,就答应你出远门。万一你出了什么事儿,对你妈和我都是一辈子的灾难。”

程苗苗别过头去,气呼呼地不搭理他,程鹏飞没有退让,拍拍她的肩膀:“你才十七岁,成年之前不能冲动行事,这是爸爸对你唯一的要求。”

被溺爱长大的小霸王李肆也在母亲那里碰了钉子,牛铃铃的意见很明确,让他自己去问李大海。李大海同意了太空都能去,不同意哪儿都别去。

末了还加上一句警告:“省得挨揍。”

李肆丧气地一屁股坐下,撺掇道:“妈,我发现你在家里一点儿地位都没有,多吃亏啊!妇女当家做主的时代,你不能这么温柔,得硬气一点儿,站起来撑起半边天嘛。”

牛铃铃一边盘着小饭馆的账,一边纠正他:“挑拨离间没有用,我是和你爸过一辈子又不是跟你,你有本事就先把自己的地位提起来,在这个家里当老大,撑起整片天。”

说着还抬头温温柔柔地一笑:“加油,妈妈就指望你啦。”

和两个小伙伴相同的境遇,胡秋敏也遭到了母亲的拒绝,但拒绝的理由却又不同,胡悦一听就炸了,一口咬定胡秋敏是受了杨涛的挑唆。

“别这么说我哥!”胡秋敏看着不修边幅的母亲,只觉得心累。

母亲的不容易她都看在眼里,但大约是因为早年的不幸婚姻留下的创伤,母亲再婚之后和继父的感情也淡薄如水,还变得尖酸刻薄、多疑易怒,和同龄的贾代玉、牛铃铃那叫一个没法比。

胡悦一边烟熏火燎地炒菜一边训斥:“你姓胡,杨涛姓杨,叫一声哥还以为真是你哥了?他对你好是想挑拨我们母女关系!你为个外人还傻乎乎地跟我使性子。”

胡秋敏气得转头就走,胡悦更生气了:“走!今晚你别吃我做的饭!”

出师不利的三人又聚集在李肆家里,愁眉苦脸,想出来各种骗家长的理由都被一一否决,最后程苗苗不干了,一锤定音:“只剩下一个办法了,不管他,咱就自己去!”

她转向二人诱惑道:“你们不想去大城市看看?胡子,你只有小时候去过西安吧?李肆,你也就六岁去过北京一趟。”

说起来,一肚子坏主意的程苗苗撺掇李肆在前面顶雷也不是第一次了,李肆并不上当:“那我也去过了呀,是你最想出去玩吧!都不考虑后果?”

程苗苗理直气壮:“这是玩吗?这是实现理想!南方那些大城市咱们只在电视里看过吧?凭啥不能亲眼去看看,难道见世面还不行了?他们还能报警抓我们?”

胡秋敏闷闷地叹口气:“咱们这个油田看起来富裕,可出趟门多难啊,汽车站火车站都没有,大人出个差都得翻山越岭呢,就咱们仨,咋去?”

“找人接应啊!”程苗苗看李肆又有些退缩,赶紧一拍大腿提醒,“你哥不是在深圳?深圳离香港不远,咱们问问他。”

说干就干,李肆立刻拿起电话,胡秋敏心里一动,想和杨涛联系的心思压过了一切,熟练地报出了电话号码。

通话时,大部分时间都是杨涛在说,胡秋敏频频点头,眼睛里闪烁着自己都不知道的兴奋光芒。程苗苗和李肆分别蹲在两边抓耳挠腮,看她放下电话,赶紧问:“咋样?”

胡秋敏笑着说:“我哥说了!来吧!”

在杨涛的描述中,深圳的精彩是他们想都没想过的世界,有无数跟他们一样大的年轻人背着行李去打工,有人开私家车上下班,坐飞机到全国各地,甚至那里的高中校服都不是肥肥大大的款式,而是修身的小西装小裙子。

别说程苗苗听得心驰神往,连李肆都忘记身上还没好的伤疤,大手一挥:“不管了,挨揍我也认了,先出去再说!”

兵马未动粮草先行,从未出过门的三人组先是去火车站打听了车票怎么买,买到哪儿,怎么坐火车又转大巴再乘轮船……终于规划出一条成熟路线。

万事俱备,只欠资金,车费连带吃喝全部计算下来,一人得花一千块。

哦,粗心的程苗苗第一次还算错了账,一千只是单程,往返需要两千,三人加起来总共六千块。

看着这对于高中生来说不亚于天文数字的费用,李肆不由得惊呼:“离家出走这么贵呢?!”

杨涛住在家里的时候,历年的压岁钱都给了胡秋敏,她舍不得花,存得好好的,攒一攒倒是差不多,李肆家庭条件好,问题也不大,只有程苗苗兜里有点儿钱就花得爪干毛净,此时真是一筹莫展。

一狠心,她找上了亲弟弟程芽芽借钱。

程芽芽非常不看好姐姐这个近乎疯狂的计划:“就你们仨?带着钱出门?不擎等着人贩子来拐吗?”

程苗苗嘀咕着说:“就李肆那饭量,拐走了人家也得退货。”

程芽芽不屑地打量她:“那你这个长相人家也得退货,胡秋敏就不好说了……”

“喂!”程苗苗听得不爽,“我是跟你讨论这个吗?”

程芽芽立刻举手阻止:“那别跟我讨论,我没钱。”

“人多力量大,你要是感兴趣,一起去?”程苗苗企图拖弟弟下水,却被程芽芽无情地戳破:“想连累我?大城市嘛,就那样,我也不是没去过。”

眼看这小子油盐不进,程苗苗使劲儿揉了揉眼睛:“你能考上大学,我还不一定呢,难得的香港回归机会,我从小到大都没出过油田,没看见过外面的世界是什么样子……”

她作势欲哭,程芽芽坐不住了:“你别哭啊!不至于的!”

“那你帮不帮我?!”程苗苗开始翻旧账讨人情,“上次你被罚站,不是我偷摸泡了方便面送过来,你就得饿着肚子睡觉了。再说我是借,会还的,大不了以后家里的活、学校的活,全算我的,你让我干啥就干啥还不行吗?”

程芽芽叹口气,站起来走向书柜,一边摸私房钱一边问:“要多少啊?”

“七百。”程苗苗眼睛亮闪闪地看着他,“我自己有两百了。”

程芽芽打开钱包,数出三百递给她:“我也只有四百,给你三百吧,省着点儿够花了。”

程苗苗心里暗骂,死小子还留了一百,面上却委委屈屈地点头:“好的呢,反正来回都是硬座,我不吃饭忍一忍就行了。”

这话让程芽芽的手一顿,再度叹了口气,索性把钱包里剩下的钱都拿出来塞她手里:“都给你吧,出门花钱的地方多着呢!”

程苗苗在心里给自己比了个大拇指,一下抱住了程芽芽欢呼:“感谢贾代玉同志给我生了个好弟弟!”

“得了得了!”程芽芽嫌弃地推开她,“先说好,我不知道这事儿,被抓了不许出卖我!”

以跟程苗苗从小厮打到大的交情,李肆敢拿自己脑袋打赌,就程苗苗那个狗窝里存不住香油的家伙,她兜里能有三百就不错了,这么大的缺口,还不得自己替她想办法?

李肆觉得自己既然叫林七二中扛把子,关键时刻就得站出来扛事儿,别说程苗苗的资金缺口,就是胡秋敏那份,他也想办法出了!

他想得是很美,但在家里不管是用老办法在李大海面前装乖,还是在牛铃铃面前甜言蜜语说好话,得到的零花钱也只够他一个人的。

这难不住李肆,一咬牙,他掏空了李大海的酒柜,还顺道扫了几条好烟,甚至多了个心眼,把每瓶酒都倒出来装瓶散卖,空瓶子倒满自来水还放回原处,保证李大海不打开喝绝对发现不了。

东拼西凑,眼面前能卖的都卖了,李肆终于得意洋洋地把一叠票子扔在桌上,振臂高呼:“你俩缺多少,我都给补上!”。

他摆出老大的架势自夸:“哎,我够意思吧?先说好了,火车上你俩得给我泡方便面,全程照顾我,谁叫我出钱最多呢。”

胡秋敏跳起来欢呼:“万事俱备,只欠东风!”

只有程苗苗没跟着跳,一人给了一巴掌:“醒醒!俱备啥啊?刚凑够钱买车票,别的事儿呢?”

胡秋敏愣了:“别的啥事儿啊?”

程苗苗作为油田基地孩子王,此刻展现了非同一般的深谋远虑,语重心长地打着官腔:“这是咱们第一次出远门,必须重视,务必圆满成功。我们可是要去香港的,人家说粤语,我们会说粤语吗?听得懂吗?我们对香港又了解多少呢?同学们哪,此行任重道远,要做好充分准备嘛!”

李肆难得心悦诚服地点头:“有道理!都说到点子上了。”

“那咱们还得学粤语?”胡秋敏有些犯难,“上哪儿学呢?”

“起码学点儿基本的日常用语,能跟人交流,不然问路都张不开嘴,人家叽哩哇啦说一顿,再把咱们骗了。”程苗苗胸有成竹,“我爸最近正学唱粤语歌呢,回头我把磁带偷出来。”

这可说到了李肆擅长的地方,他摆摆手:“唱歌学粤语,亏你想得出来,到时候唱着跟人打招呼啊?我跟你们说,学语言就要有语境,游戏厅旁边有个录像厅,我看他们一天到晚放香港电影,看几部就什么都会了。”

程苗苗这几天再没提起去香港的事儿,每天还是不着家地疯跑,贾代玉还以为是程鹏飞把女儿劝住了,也不在意,下了班照例去活动中心的舞厅练交际舞,准备在文艺汇演上一鸣惊人。

牛铃铃是每场必到的,和舞伴翩翩起舞,看着贾代玉进来,莞尔一笑,亲热中又透着几分别苗头的得意。

贾代玉哪里会示弱,小包一扔就下了场,大波浪和裙摆一起飞舞,动作优美,引来了其他人的羡慕欢呼。

周围那些还在学习的人颇有些自惭形秽,默默地让开了,两人春风得意地一舞既罢,顾盼之间发现人群后面胡悦在角落里笨拙地学习着动作。

“哎,你可来了。”贾代玉一拍巴掌,过去不由分说把胡悦拉到中间,“头几天还看到你,后面怎么不来了?”

胡悦有些尴尬地理理头发,依她的本心,是不想掺和什么文艺汇演的破事儿的,但女儿胡秋敏前几天突发奇想要去找杨涛被自己骂了一顿,这几天乖得让人心疼,昨天还夸自己“哪哪儿都漂亮”,很应该和别人的妈妈一起,下班了就去学跳舞,活出个自己的样儿来。

说起来,胡悦当年也是油田数得着的漂亮姑娘,如今看到贾代玉和牛铃铃这鲜亮滋润的样子多少有些不甘心,就像女儿说的,她比这两人差哪儿了?

于是,她今儿下班后没有赶回家做家务,而是来到了活动中心。

此时被两人这么一问,她又打起了退堂鼓,含糊地说:“我跳不好。”

牛铃铃看她有些不自在,急忙岔开话题:“谁说的,你动作都对!来,我当你舞伴,带带你,一学就会。”

贾代玉也帮着劝说:“就是头发太长了,挡眼睛,哪天我教你烫头,咱也做个大波浪。”

说着她拿下自己的发箍,不由分说地给胡悦套上。胡悦躲闪着:“我带不了,太花哨了。”

“这多好看啊!我是没带着口红,不然再给你化个妆。”贾代玉热心地劝,看胡悦一个劲儿地摇头,半真半假地沉下脸,“试试咋了,又毒不死你,老杨又不在,谁还说你嘛!”

牛铃铃从包里掏出口红,掰着胡悦的脸要给她抹上,嘴里数落着:“你捯饬得漂亮点儿,老杨走出去也有面子,省得嫌弃你这个那个的。”

胡悦挣扎不过,对着小镜子照照,被不一样的自己吓了一跳:“这颜色也太红了……行了行了,我自己来。”

很快,胡悦就被贾代玉带着,在舞池中间娴熟地转起圈圈来。

旋转的人影摇动,胡悦在优美的音乐中全身放松下来,模模糊糊地想着:这样的日子是比在家里做家务强些。

胡秋敏是真心为母亲好才劝她去活动中心学跳舞,但当然也有自己的小算盘。

要离家出走,就必须选一个恰当的时机,不然还没出基地大门就被家长发现,通知保卫科出动逮回来,西安都到不了,更别说香港。

于是程苗苗一举敲定,文艺汇演彩排当天是最好的行动时间,彩排流程跟正式演出一样,所有人都会集中在大礼堂,前前后后没有六个小时下不来,中饭都得在食堂解决,家长们一直到晚上回家才会发现他们都不在了。

但问题又来了,哪一天彩排呢?

胡秋敏首先拒绝:“我劝我妈跟着苗儿她妈去学跳舞已经不容易了,再瞎打听彩排的事儿,引起她怀疑怎么办?”

李肆也犯怵:“我妈不是职工,工会通知不到她,还得问我爸。”说着不由自主地摸了摸自己的屁股,“等他回过味儿来又得加一顿。”

“看看你们俩这怂劲儿。”程苗苗一拍胸脯,“包在我身上。”

程苗苗鬼鬼祟祟地回家,偷摸着打开大门探头张望,程芽芽吃着西瓜从卧室出来,瞥了她一眼:“成天不回家,在录像厅扎根了?”

“我那是学习。”程苗苗心里还惦记着怎么从贾代玉嘴里套话,心不在焉地挥挥手,“你不懂。”

程芽芽盯着她突然幽幽地说了一句:“礼拜五彩排。”

“什么?!”程苗苗兴奋得差点儿叫出声来,赶紧压低声音,“你咋知道的?”

程芽芽哼了一声,把西瓜皮扔到垃圾桶里,若无其事地往自己卧室里走:“妈打电话的时候听到的,你们每天早出晚归不就为了这个?”

他想把房门关上,却被程苗苗硬挤了进去,讨好地说:“既然知道了时间,我们礼拜五一大早就走了,到时候我写张纸条留在卧室里,爸妈要是找不到的话,你就引导一下,可千万不能让他们报警啊。”

程芽芽并不理会,头都不抬地继续做自己的手工模型:“我能管得了她?”

“把你留下就是要你做好后勤思想工作,及时宽慰爸妈,强调我不是离家出走,是去旅游。”程苗苗振振有词。

程芽芽嗤之以鼻:“什么旅游?你们就是离家出走!还是团伙作案!你瞅瞅你找的这些人,胡秋敏就够不聪明的了,李肆那脑子有跟没有一样,你们仨没一个出过远门,突然要去香港,谁听了心里能踏实,万一出点儿问题怎么办?”

程苗苗还真怕他去跟父母告状,继续陪着笑脸:“箭在弦上不得不发,都这时候了,别说丧气话嘛,我们几天就回来了。”

“几天?”程芽芽嗤笑,“你们去几天,回来就得挨几天的打!”

这个程苗苗倒不在乎,大大咧咧地说:“打就打呗,反正我们去过香港了。”

程芽芽放下手里的工具,转头瞪着她,半晌才无奈地殷殷叮嘱:“你们到了西安就打电话回家……不,晚上不管到哪儿,都一定要打电话回来,万一遇到危险就去派出所。”

“放心吧,我又不是小孩。”程苗苗看到弟弟这么关心自己,又抖擞起来,拍了拍他的肩膀,“稳定大后方的重任就交给你啦,小同志!”

程芽芽看着她兴奋的笑脸,叹了口气:“你自己小心吧。”

礼拜五一大早,各家各户要参加文艺汇演彩排的职工都穿上了平时压箱底的好衣服,男同志们西装革履,女同志们妆容齐备踩着高跟鞋,都光鲜靓丽地从家属区出来,说说笑笑地汇聚成一股涌向活动中心大会堂的洪流。

而程苗苗、李肆和胡秋敏也都拎着塞得满满的书包从家里偷跑出来,一口气冲到了集合点:基地大桥。

他们彼此看着大家都换上了衣服,那焕然一新差点儿都认不出来的模样,指着对方哈哈大笑起来,笑完了,兴高采烈地挎着胳膊肩并肩地唱着歌往前齐步走。

多年以后,程苗苗已经去过许多地方,不乏她青春时期念念不忘的繁华大城市,但再没有像这次一样,仅靠一腔热血就背起书包无畏地奔向未知的远方。

也再没有人像李肆和胡秋敏一样,毫无保留地陪她一起这么疯狂。

第一次出远门,哪怕是县城的汽车站在三人看来都是新鲜的,破旧的中巴车歪歪扭扭地停在马路边,来往人群大包小裹,吵吵嚷嚷,连个站牌都没有,去哪儿全靠售票员站在车门口吆喝。

程苗苗一马当先,目光扫视着走了几个来回,终于看见某辆中巴车驾驶室窗口上贴着“火车站”三个大字,她兴奋地指着大叫:“上这辆!”

胡秋敏跟着挤了过去,售票员一边往里让一边大声喊:“马上就走了啊!人齐了就开车!”

程苗苗回头看见李肆犹犹豫豫地落在后面,急得催他:“李肆!你磨蹭什么?”

李肆有些不好意思,硬着头皮说:“我想上厕所。”

早上吃饭的时候,牛铃铃觉得中午不回家做饭,宝贝儿子缺一顿嘴,硬是关爱地灌了他一大杯牛奶,跑出基地的时候太过激动他没注意,现在下腹胀胀的,急需解决。

偏偏这时候,司机发动了汽车,售票员不耐烦地问站在车门口的程苗苗:“走不走啊?我们发车了!”

胡秋敏从中巴车窗口探出头来招手:“嗨呀,你先上来,到火车站再说。”

程苗苗也伸手拉他:“憋着!刚才让你去你不去。”

李肆看着程苗苗伸出的手,赶紧拉住,一个箭步窜上了车。

李肆还是想得简单了,以为这就跟上课憋尿似的,不算难事儿,但他忽略了中巴车是摇摇晃晃前进的,肚子里的液体随之咣当,一次比一次更猛烈地冲击着他脆弱的堤坝。

胡秋敏和程苗苗倒是很惬意,听着司机放的流行歌曲晃动着身体,还跟着打拍子,要是忽略旁边大妈带着的小孩子撕心裂肺的哭声,简直跟出来春游一样快活。

李肆把双腿夹了又夹,终于忍不住了,再也顾不得脸面,站起来一脸痛苦地大喊:“师傅,停车!我要上厕所!”

司机师傅稳稳地开着车:“这也没厕所啊,忍忍吧。”

李肆弯着腰夹着腿,脸上五官都扭曲起来:“停一下就行,我在路边解决,不然我就要尿车上了,叔叔我求求你了。”

胡秋敏和程苗苗起初想笑话他,但看他脸都憋红了,不由得担心起来,也跟着喊:“师傅,停一下吧!”

司机没办法,把车靠边停下,李肆捂着肚子连滚带爬地下了车,他刚要解决,一回头,看见包括胡秋敏和程苗苗在内的乘客都透过车窗好奇地注视着他。

妈呀,可不能在这!这么多双眼睛盯着,太丢脸了!

他用最后的自制力又往马路下走了一段,实在憋不住了,手忙脚乱地开始放水,这里是一个斜坡,他太过急切,都没注意到脚下不够扎实。

淅沥沥……

在中巴车上等着的程苗苗突然听到一声惨叫,她蹭地就站了起来,紧张地问:“胡子,你听见没?”

“是李肆喊的吗?”胡秋敏也紧张起来,两人啥也不顾了,直接就往车下冲,司机急了,大喊:“不等人啊!”

此时谁还顾得上,程苗苗和胡秋敏在马路边上没看见李肆,心一下就沉了,一边沿着斜坡往下出溜一边喊:“李肆!人呢?”

低处低矮的小树摇动,传来李肆变了调的喊叫:“别过来!光着屁股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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迎风的青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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