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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四章 可疑的月牙县“多谢……多谢大人体恤！”
吴文德如蒙大赦，连滚带爬地调转马头，朝岔路上的一家小铺子飞奔而去。
他哪里是真的去买点心，只是在铺子门口跟老板比划了半天，又塞过去一锭银子，磨蹭了足足一炷香的功夫，才满头大汗地跑回来。
队伍重新上路。
可没走多远，吴文德又一次惊叫起来。
“哎呀！大人！您看前面那条河！下官一个远房表亲就住在那附近，前几日山洪，也不知他家的田埂冲毁了没有……事关民生，下官想去问问情况！”
这一次，不等季淮墨开口，季岁安就直接吩咐车夫。
“停。”
吴文德心中一喜，以为又得逞了。
谁知，季岁安的声音再次响起，清晰地传到他耳中。
“季淮墨，你派两个人，跟着吴大人一起去。”
她顿了顿，补充道。
“务必把吴大人亲戚家的田埂情况，一分一毫都问清楚了，回来细细说给我听。”
吴文德的笑容僵在脸上，冷汗又一次浸湿了后背。
他哪有什么远房表亲！
这下，真是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
在两个面无表情的亲卫“护送”下，吴文德只能硬着头皮去河边演了一出寻亲不遇的戏码，回来时脸色比之前更白了三分。
马车里，季淮墨重新给季岁安的杯子续满热水，低声问。
“阿姐，他不对劲。”
这不是疑问，是陈述。
“他不是想拖延时间，”
季岁安看着窗外那道仓皇的背影，眸光冰冷，
“他是想拖死时间。”
“哦？”
季淮墨来了兴致，像个等着老师解惑的学生。
“你看他找的借口，”
季岁安的指尖在小几上轻轻敲击，
“买点心是为母尽孝，看田埂是为探亲戚。全是私事，桩桩件件都透着一股子小家子气的‘不得不为’。
一个真正心系百姓的父母官，此刻想的该是哪里的桥梁需要修缮，哪里的灾民需要安置，而不是他娘的点心和他表亲的田埂。”
季淮墨安静地听着，眼里的光越来越亮。
“他怕我们去月牙县。”
季岁安一字一句道。
“更准确地说，他怕我们‘现在’就去月牙县。”
“月牙县一定有什么东西，是他需要时间去销毁、去掩盖、去转移的。每多拖延一刻，他藏起来的那个脓疮，就能被埋得更深一分。”
季淮墨看着季岁安冷静分析的侧脸，看着她眼中闪烁的智慧光芒，心中一片滚烫。
阿姐还是和以前一样，什么都瞒不过她的眼睛。
不，比以前更厉害了。
这种运筹帷幄、洞察人心的模样，让他沉沦，让他痴迷。
季淮墨的唇角，无声地勾起一抹温柔又偏执的笑。
吴文德的拖延战术，最终在季淮墨冰冷的眼神下宣告破产。
两日后，黄昏时分，车队终于抵达了月牙县的边界。
季岁安撩开车帘，入眼的景象却让她微微蹙眉。
这里……太整洁了。
路边虽有洪水冲刷过的泥泞痕迹，但道路本身已被清理干净。
放眼望去，田地里有积水，却不见漂浮的牲畜尸体或杂物。
远处甚至能看到三三两两的农人，正在修补田埂，动作不疾不徐。
这绝不是奏报里那个“十室九空，满目疮痍”的月牙县。
走在队伍最前方的吴文德，依旧是一副忧心忡忡的模样，时不时指着某个方向，对身边的亲卫唉声叹气，说那里原本是何等光景，如今又如何惨淡。
他的表演，拙劣又可笑。
马车里，季淮墨将一个暖手炉塞进季岁安手里，见她神情不对，便顺着她的视线望出去。
“阿姐，怎么了？”
“淮墨，”
季岁安的声音很轻，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冷意，
“月牙县上报的灾情，是所有州县里最严重的一个，对么？”
季淮墨点头。
“是。奏报上说，县城被淹，百姓流离失所，急需朝廷赈济。”
季岁安收回目光，看向他。
“可你看看外面。”
“这哪里是受灾最重的地方？倒比我们路过的其他县城，恢复得还要好上几分。”
季淮墨的眸色也沉了下来。
他信阿姐的判断。
马车继续前行，缓缓驶入县城。
眼前的景象，更加印证了季岁安的猜测。
街道被打扫得干干净净，虽然许多房屋的墙根处还留着半人高的水渍印，但家家户户门前都晾晒着清洗过的家具和衣物。
更远处，是一片热火朝天的景象。
青壮年赤着膊，喊着号子在夯实新的地基；
妇人们提着篮子，在旁边递上饭食和水；
就连半大的孩子们，也在一旁帮忙，搬运着不算太重的木料或砖石。
每个人脸上都带着重建家园的希望，忙碌而有序。
不时有路边的百姓看到吴文德，会主动扬起笑脸打招呼。
“吴大人！”
“大人回来了！”
吴文德也立刻换上一副亲民的面孔，热情地回应着。
“诶！老乡们辛苦了！朝廷派钦差大人来看望大家了，咱们的好日子就要来了！”
他演得声情并茂，百姓们也报以真挚的感激。
一切都显得那么和谐，那么充满生机。
可季岁安的心，却一点点沉入谷底。
太假了。
这场面，就像一出精心排演的戏。
马车在城里不紧不慢地绕着，街景不断变换，但那座代表着一县权力的县衙，却迟迟不见踪影。
“停。”
季岁安的声音不大，却透着一股不容置疑的威严。
车夫立刻勒住了缰绳。
季岁安没下车，只是隔着车帘，冷冷地问前面的吴文德。
“吴大人。”
吴文德心里咯噔一下，连忙策马过来，谄媚地躬着身子。
“小姐有何吩咐？”
“我们进城，走了多久了？”
吴文德擦了擦额头的汗，支吾道：“大概……大概有半个时辰了？”
“半个时辰，”
季岁安重复了一遍，语气听不出喜怒，
“为何，还不见县衙？”
吴文德的脸色“唰”一下白了。
他张了张嘴，冷汗顺着鬓角滑落。
“快……快了！小姐，大人，就在前头，绕过这条街就到了！真的！下官绝不敢欺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