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桦终是忍住了心中想揍人的冲动,他无奈一笑,右手微抬,将那掉落的鬓发别到了耳后,然后抚上了额头,宽大的衣袖褪至臂弯,露出了掩藏在里面的白玉无瑕的手臂。
他微扬下颚,优美的颈线宛如天鹅在嬉水,一双墨眸映衬着月辉,如同黑曜石一般闪烁着光点,没有人敢相信,一个男子竟能美到让人惊心动魄的地步,躲在暗处的人不禁看愣住了,又蓦地回神。
明桦垂眸看向李英,伸手将他拉起,出言道:“我何曾说过方世子是我心……”
“子桦,要见你一面实在是很难啊。”
还未说完的话语就这样被人打断,明桦的身后猛然贴上了一道温热且高大的身躯,那人一手搭肩,一手环腰,属于他的气息将明桦整个笼罩。
来了!
还真是说曹操曹操到。
李英一见来人,立马凑到了对方的身边,很是难为情的说道:“世子,可否请您将香囊归还于我,我家公子貌似并无想将此物给您的意思。”
方黎远双眸含笑地解下了腰间的香囊,勾着绳子放到了两人的面前晃了晃,嘴边的笑意越来越大,好似别有深意一样。
下一秒,香囊突然掉落,砸在了地上。
明桦眼帘轻晃,李英则手忙脚乱的去捡,十分生气的控诉道:“世子你做什么!这可是公子最喜爱的物件,您这样做可就别想公子会原谅你了!”
方黎远摊了摊手,缓步从明桦的身后走了出来,他斜睨着面前的“病”公子,眼底闪过了一抹精光,折扇轻敲手心:“是吗?原来这是子桦最喜爱的物件,我竟不知子桦拿着我的东西睹物思人,还在我不知情的情况下占为己有了,这样做莫不是对我有意思?”
李英的表情顿时一滞,头顶上霎时冒出了三个巨大的问号。
明桦已然听懂了话外之音,他出言支走了李英,徒留他与方黎远两人站在原地,面对面对峙。
这香囊他是抵赖不得的,若是普通商铺里买的倒还好说,款式一样也就罢了,可这个不一样,香囊上面绣着一头梅花鹿,旁边围绕了一圈牡丹花,组合起来就是方家的家徽,除了他们本家能随意使用外,外人是不敢用的。
李英单纯好骗,随便说几句就信了,但方黎远不同,这件事情他无法解决,唯一能做的就是静观其变。
思及此,明桦温润一笑,并没有因为对方的那番话而动摇,他轻拂衣袖,在方黎远一脸“看你怎么圆谎”的表情下,抬脚踩上了那个香囊,笑容消失之时,眼中温度骤降。
“是啊,我就是在睹物思人。只不过并非是对子远你有意思,而是想着怎么报复回来。”
既然那个身份暴露了,那明桦也懒得装了,只要“木华”尚未被揭穿,怎样都好说,否则行事真的不方便。
明桦清咳了几声,装作病弱的模样捡起了那个满是灰尘与脚印的香囊,随手扔进了方黎远的怀里,淡淡道:“既然看见了,那便还你,反正也不重要。”
里面装的全是我的怨念,噩梦做不成算我输。
明桦不禁在心底腹诽道,他说完便抬脚走人,根本不想费时间搭理方黎远,那背影就跟当年潇洒扔书时的样子如出一辙,只不过那时方黎远看不见对方的表情,现在能看得一清二楚。
“这可是我娘在我束发之年亲手做的,被你糟蹋成这样了你说该怎么赔。”方黎远身形极快的挡在了明桦的面前,手执折扇抬起了对方的下巴,凑近了几分,“你说是赔钱好呢?还是……”
折扇迅速翻转,扇柄的前段抵上了明桦的锁骨处,一路顺着胸膛向下而去,搭上了腿根。
异样的感觉蔓延至全身,明桦不由得战栗了一下,感到了一丝不自然,他想后撤,却被方黎远的手臂挡住了退路,一时间两面为难。
明桦努力维持着脸上的笑容,在对方得寸进尺的攻势下,终于忍无可忍的抬起手臂横在了他们之间,阻止方黎远更近一步。
他凝了凝眸,发出了一声轻笑,又似乎是冷笑,语气带着满满的不耐:“子远貌似没资格说‘赔’这个字,真正的受害者应该是我才对。”
方黎远闻言,果真停住了手上的动作,站直了身子。他没再继续戏耍明桦,而是将其上下打量了一番后说道:“看来是师父的医术退步了,这么多年了竟也没治好你,还是个病秧子,就是个子较之先前又长了些。”
明桦准确的抓住了句中的关键词,看来方黎远并没有发现他是装病。
还不待明桦细想,方黎远又说道:“想来你五年未出家门一事是假的,在华封山养病才是真。”
“猜的不错。子远来这就是说这些的吗?说够了我就回屋了,外面有些凉。”明桦已然下了逐客令,他抬腿掠过方黎远的身侧,头也不回的走了过去。身心俱疲之下,他实在分不出多余的心思去跟方黎远周旋。
像这种越挫越勇又没事找事的人,讲真的,实在很少见,反正他不是这类人。
方黎远不知明桦在想什么,他低头看向手中破旧的香囊,若有所思的放到鼻间闻了闻。
即便这么多年过去了,里面的香味依然存在,就是变淡了许多,甚至因为跟明桦待在一处久了,还掺杂了一丝药草的清香。
方黎远摇了摇头,掸落了上面的灰,追上了明桦。
前方道路再次被拦,明桦的耐心值已经降到了最底端,就在他冷着一张脸准备说出些难听的话时,方黎远突然拉住了他的手腕往前拽了拽,低头将香囊系到了他的腰间。
“既然在你手上停留了六年之久,我也没有收回来的必要了。况且,你的味道已经沾染了上去,就当做是我的交友礼好了。至于怎样处置它,就看你了。”
明桦一脸莫名地看着对方,表示很不能理解这个变脸怪的脑回路,一会儿一个样。他真是佩服二皇子能跟这样的人成为朋友,而且关系看着还不错。
不过……
这个香囊确实陪了他很久,如若被方黎远拿去,或许他还真的不适应。既如此,那他便不客气的收下了:“那便多谢子远。”
这般疏离的语气不禁让方黎远蹙起了眉,他垂眸看向明桦略显苍白的脸色,还有眼睑下方隐隐浮现的黑印,终是放下了心中所有的算计。
也不知这人白日里都在干什么,竟劳累至此。
在明桦没能来得及反应下,方黎远忽然打横抱起了他,一个箭步跃至了屋内,将他轻柔的放到了床上。方黎远自己则坐到了床沿处,看着明桦不语。
秉着敌不动,我不动的原则,明桦也没有说话,甚至连看都不看方黎远一眼,直接将头转到了一边,盯着墙壁上的影子出神。
那影子正处在一个静止的状态,黑漆漆的也看不见表情,明桦从中瞧不出任何信息,只能感觉到背后滚烫无比的烧灼感,如同灵魂被穿透了一样。
过了一会儿,对方仍然毫无动静。
明桦试探性的转过身,想要查探情况,结果这时方黎远也倾下了身,似乎想要同他说什么,两人同时动作,阴差阳错之下,双唇相触。
明桦愣住了,同样愣神的还有方黎远。
温热的感觉从唇瓣一路流淌进心里,包裹住了正在不断跳动的心脏,两人的鼻息相互纠缠萦绕,眼波微乱。
方黎远最先反应过来,他猛地抬起身,神情不自然的说了句“抱歉”,似是觉得哪里不对,又补充了一句:“别误会,我是想就当年一事同你道歉来着。”
明桦坐起了身,他强压下体内的燥热,面不改色的抬起手,指向了一个方位,像是根本就不在意方才的事儿一样,很是自然的说道:“你去打开左手边第一个抽屉。”
方黎远依言做了,入眼的只有一个灰色的铁盒,他将其拿了出来,在明桦的指示下,打开了盖子,本以为里面会有什么东西,结果只是一张泛黄蜷曲的信纸罢了。
方黎远看到它的第一眼,就知道了此为何物。这是他自知犯错之后写给明桦的,算是一种补偿,如果他记得没错,貌似写了可以帮明桦一个忙。
方黎远挑了挑眉,展开信纸扫了眼上面的内容,反复确认之后,他的心里顿时升起了不好的预感。
明桦看着对方难得一见的苦着一张脸,嘴角不禁微微上扬了起来,他勾了勾食指,示意方黎远再过来。
咱们这位嘉安国天不怕地不怕,皇帝面前也敢放肆的世子,此时却有些认怂了。但他表面看上去没有任何异样,只是眼中的一丝无奈与后悔出卖了他。
“子桦,本是好兄弟,何须如此。这岂不是破坏了我们之间的关系。”方黎远不着痕迹的将信纸收入袖中,连诱带劝的挪到了床边,试图让明桦放弃他心中的坏主意。
明桦抬袖掩面遮住了半张脸,若非这样做,他极力忍笑的模样看着绝对毁形象。
方黎远怕是没想到他会有搬石头砸自己脚的一天吧。
真是活该。
没一会儿明桦的心情就平复了下来,他拿开了那只手,拍了拍身边的位置,脸上的笑容不再疯狂,而是与平时一般无二的浅笑。淡淡的,如同蜻蜓点过水面,漾起了清波。
“子远既然敢做出这等捉弄人的事,甚至差点整出了人命,怎么就不能坦然接受惩罚呢?这实在有失君子的作风。”
明桦话中有话,明面上是讽刺方黎远刻意逃避问题这一点,暗地里其实在骂对方是个缩头缩尾的小人,敢做不敢当,只会假威风。
方黎远先前一直在单方面的压制对方,他从未想过自己会有被反压制的时候,该说不愧是才智双全的淡雅公子——明桦吗?
话又说回来,几年前的那件事也算是方黎远的一个污点。那时他还小,年轻气盛又心浮气躁,跟谁都不服输,较起劲来可厉害了,所以做事也不带脑子,冲动了些。
他知道明桦身体弱,本想着关上一个时辰就好,挫挫对方的锐气。他则在外面等着,见好就收。谁知他眼睛一闭,一不小心就睡死过去了,待他醒来之时,天色已经黑透了。
方黎远没想那么多,当他意识到天黑之后所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去把明桦放出来,可时间过去太久,终究还是迟了。
唯一庆幸的是,明桦的生命迹象还未完全消失,拜他自己所赐,方黎远的轻功在那日突飞猛进了一倍不止。
“子桦言重了,我只是许多年没受过什么惩罚了,一时间不太适应,也拉不下脸,不过……”
方黎远忽然意味不明的笑了几声,整个人一改方才窘迫的模样,又重新精神起来了,好似之前都是装出来的,故意逗明桦开心来着。
方黎远缓缓抬手,开始去解腰间的带子,脸上始终如一的挂着一抹坏笑,他边解边上了床榻,直接将明桦挤到了里侧。
衣衫半褪间,那种慵懒邪魅到极致的感觉被方黎远展现得淋漓尽致,不由得引人注目,眼看明桦已经完全靠在了墙上,退无可退,方黎远这才停住了动作,将那未说完的半句话继续了下去。
“要是子桦迫切地想罚我,那便罚吧。是我有错在先,我也认了。但是我要提醒你一句,能够随意指使我的机会仅有一次,子桦最好想清楚了再做决定。”
可恶的家伙,他竟被将了一军。
明桦深深的看着面前的方黎远,难以置信的将他从里到外打量了个遍,究竟是怎样的环境才能打造出这样的奇人出来,这肚子里装着的墨水估计都够他用上个几十年了吧。
忍住,千万别出手,忍住,忍住……
明桦在心里小声嘀咕着,不断的重复这一句话,已然给自己开启了洗脑模式。待他回神之际,大脑也冷静下来了。
“我仔细想了想,子远说得不无道理,那你便继续欠着吧。”语毕,明桦背过了身去,褪下了身上的外衣,准备无视方黎远的存在入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