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金花大娘
张宁熙2022-03-16 09:433,103

  辰时,上林坊外。

  一轮缺口的半月从城头慢慢爬上神都的夜空。

  管修、林兆人、翰飞、贺上宁与管陶陶五人赶在坊门关闭的前一刻快速奔了进门。

  “吱”地一声,两扇厚重的木门在他们身后闭合。

  管修决定连夜探玲珑阁是临时冒出的想法,武银娇离开后,他越想越觉得这个玲珑阁内隐藏着什么秘密——不然为什么那“鬼魂”偏偏要他们家铺子的窗外念诗呢?

  而且还故意惊扰得里面的客人睡不着,知道会有人出头来撵自己,并故意当武崇操的面杀死所有小厮,却故意留下这一活口。

  只是当时到底是怎样的情况,才会让武崇操认为杀人的是鬼呢?

  这些疑问,若要能当面问一问武崇操自然是最好的。可自发生这件事后,梁王府就一直对外宣称武崇操染了重疾,不得外出。连上元佳节天堂的祭祀大典,他都没有去。整个一“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只在家里蹲”!

  想要对他进行审问,最先就得过梁王这关。而若没有确切的证据,武三思是绝不可能同意的!

  于是,管修便决定先到玲珑阁找线索。

  正月的夜,春寒料峭。

  白日里还是阳光明媚,夜晚却起了寒风。

  管修特意让手下人都换上便服。

  梁王封锁了这件案子的消息,大理寺若大张旗鼓地来查案,岂非太不给他面子了?因此,今日这案子要查,也只能佯装成前来玩乐的样子,不动声色地查。

  管修今日特意穿了一件绯色直裾襕袍,另配有幞头、革带,及皮质的长靴,使自己看着不像是来办公事的。

  林兆人等跟在他身后,一色的便装打扮。

  因要来的地方是男人寻欢作乐的场所,管陶陶便也换上了一身的男儿装。只是她一张娇俏的娃娃脸,旁人一看便知是女扮男装的俏丫头,惹得翰飞一路上埋汰她,说什么好人家的女儿是不该来这种地方的!至于他们会来,那完全是为了办案的需要!

  管陶陶把杏眼一瞪,道:“翰飞,别人或许是为了办案,可你肚子里那些花花肠子是瞒不过我的!今儿我到要见识见识,你口中所说的那位翠羽姑娘,是怎么个天仙下凡,将你迷得七荤八素神魂颠倒的!”

  玲珑阁位于上林坊的正中间,靠近洛河位置的一个大铺面,共分上下三层。一层是接待普通客人的,二层接待的是神都中下层官员和本地及外地的大商贾,第三层则是专门接待皇亲国戚、达官显贵们的。

  翰飞虽然口中经常提及玲珑阁的头牌翠羽姑娘,但实则他本人连来一次也没有玲珑阁玩过。倒不是他洁身自好,而实在是囊中羞涩。

  玲珑阁作为神都最有名的妓馆,在全国那也都是排得上号的。

  里面的姑娘个个水灵,年轻貌美,这其中的佼佼者便是翠羽姑娘。据说她琴棋书画样样精通,诗词歌赋信手拈来,而且自十四岁出道后,就卖艺不卖身。

  也是最近,她和梁王的四公子看对了眼,才让武崇操成了入幕之宾,在自己的闺阁住了下来。

  据说武崇操承诺,不久的将来肯定会迎娶她进门。只是没曾想,两人的鸳鸯梦才好不到半月,武崇操就被一个杀人的鬼影吓得精神失常,终日躲在家中不敢出门了。

  这些都是玲珑阁的金花大娘告知给管修等人的。

  平日里的玲珑阁可谓一座难求,可受前夜皇城大火牵连,很多人家都毁了,余下的也自顾不暇,是以来寻乐子的人就少了很多。

  偌大宽敞的一层大厅了,不过坐了寥寥数名客人。每一个客人身边陪酒的姑娘都有好几个,令老鸨金花大娘看在眼里急在心上。

  这不,管修几人才刚刚前脚踏入,金花大娘就领着一群姑娘们迎上前来。

  待到看清是从未来此玩过的大理寺卿管修时,这女人的表情微有诧异,可顷刻间就换上了一副笑脸,把手中带香味的帕子朝管修一甩,道:“哟,今儿这是什么风,把大理寺的贵客吹上门了!管大人好!”说着,极具媚态地一揖。

  同时目光扫过其身后林兆人、翰飞、贺上宁三人,最后目光落在了一脸好奇打量着阁内百态的管陶陶身上,心中便了然几分,只是面上不动声色。

  管修望一眼零星客人的大厅,当即拱手:“金花大娘好!看来前夜皇城失火,也殃及到了贵阁呀!”

  “唉,”金花大娘叹气道:“也不知什么人在天堂放火,把个皇城、东城都烧了大片,连带着烧毁了道光坊、清化坊、承福坊等,我们上林坊隔得远了,虽未受牵连,但生意也冷清了大半。再这样下去,不用三个月,我这玲珑阁也要关门大吉了!”复朝身后的姑娘们一招手,高声喊道:“大家快来招呼管大人呀!”

  一声招呼,几名打扮姹紫嫣红的女子立刻围拢上来,左右开弓地拉住管修、林兆人等。

  待得有两名女子拖住管陶陶就要往里走,少女气得一下挣脱开来,大叫道:“快放开,尔等好不知羞耻,可知尊重二字怎写?”

  她声音一出,那两名烟花女也立刻意识到了对方的身份。只是碍于人家登门是客,一时也不知如何是好,便巴巴望着金花大娘,准备看她眼神行事。

  金花大娘走至管陶陶跟前,上下打量其一眼,双手叉腰,道:“我家姑娘们怎么不知羞了?这儿本就是烟花柳巷,就是男人们寻欢作乐的地方。‘尊重’两个字我这儿的姑娘是不会写,可她们会写‘来啊’、‘耍啊’、‘想不想我呀’、‘亲一个呀’……”

  她每说一个词,就逼近管陶陶一点儿,当说道‘亲一个呀’时,嘴几乎要凑到女孩粉脸上了。

  吓得她赶紧闭上眼,而翰飞则飞快挣脱了拉住自己的两名女子,并抢先一下将管陶陶拉到自己背后藏起,朝金花大娘呵斥:“尔等放尊重些!”

  管修脸一沉:“不可对大娘无礼!”

  金花大娘也不是吃素的,神都有权有势的贵客见多了,怎会将一小小大理寺侍卫放在眼里,旋即变了脸,向翰飞冷冷道:“我玲珑阁里什么都有,唯独就缺这尊重。各位要是想要买这样东西,便请立刻离开。”

  她话一完,拉住了管修、林兆人和贺上宁的女子们也纷纷放手。

  金花大娘一挥手,那些姑娘们则各自退回自己的位置上。

  她本人则似笑非笑地盯着管修,像是想要跟他讨一个说法。

  管修一拱手:“大娘莫要误会,适才小女得罪了,我这当爹的替她跟你赔个不是,还望大娘你大人大量!”

  金花大娘浅笑一下:“不敢当,大理寺卿的千金,人中龙凤,难免娇气些,不懂我们这些下九流女子的苦,我不怪她。”

  管陶陶被翰飞拉住藏背后,原是有些不服气的,可对方硬拽着,她也不好再出言挑衅。

  管修再道:“大娘,其实今日我等前来是有事相求,还请借一步说话。”

  金花大娘即敛了笑容,道:“管大人,神都之内无人不知你正为上元节夜皇城失火一事烦忧,只是我小小玲珑阁不过做的是些皮肉生意,实在帮不上忙,还望见谅!”说着,娇滴滴施了个礼,以表歉然。

  管修知她是惧于武三思和金吾卫的压力,一时也不知该如何劝服。

  林兆人忽上前一步,拱手一揖后,道:“大娘,不知可否容在下说两句。”

  金花大娘挑眉瞧他——打从一开始这群人入内后,她第一眼瞧见了管修,而后目光就不由自主地落在了这位俊朗少年的身上移不开。

  虽见他穿的是平常粗布缺胯袍,可气质容貌当真与其他人有着天壤之别,隐隐透出一股儒雅贵气。

  旋即挑眉:“请说。”

  林兆人沉口气,道:“我等都知大娘是因梁王和金吾卫的关系,需要对半月前玲珑阁外发生的鬼魂杀人一事缄口,可这件事不光涉及梁王四公子,同时还和天堂纵火案有关联。大娘若是一意隐瞒,将来查明真相,圣人怪罪下来。梁王府自是有圣人庇护,这玲珑阁恐怕就——”

  他话说到此,故意停下,留给金花大娘想象的空间。

  见对方脸上果然多了几分惧色后,又是一笑:“不过这些担心恐怕是多余的了,现下那些在神都装神弄鬼的人抓不到。外面都传言说来玲珑阁会撞见鬼,莫名其妙丢了命不说,还闹得满城风雨。看阁内今日生意清淡便可知晓,说不定都不用等圣人降罪,这玲珑阁自己就要撑不下去了。”

  玲珑阁是金花大娘一辈子的心血,就好比她的儿女,而且也是她在这世上唯一的居所,她决不能容忍玲珑阁垮掉。

  若能尽早破除玲珑阁外有鬼魂杀人的谣言,即便将来梁王整个怪罪下来,也可以让大理寺这些人垫背,就说自己是受到他们威逼才吐露一切的。

  一打定主意,便金花大娘换上了惯有的职业化笑容,兰花指点在林兆人手臂处,笑盈盈道:“还是这位郎君所言极是!那么——便请诸位客官跟我上楼一叙!”说完,做出个请的手势,转身走在最前方。

  管修等人快步跟上。

继续阅读:第十一章 玲珑阁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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